“您是江中来燕京医院进修的?”
方曾琦的姐姐也有些目瞪口呆。
怪不得今天突然就挂到号了呢,原来是来了一位新医生,还是外地来的。
他们为了给父亲方栓牛看病,这两年也没少和医院打交道,去各大医院挂的也都是专家号,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自然也清楚里面的门道。
挂专家号和普通号不同,很多人都是奔着某位专家去的。
来燕京医院看病,他们其实也都了解了一下燕京医院的几位专家,到点抢号那也是先奔着主任医师去,之后才是副主任医师。
只不过燕京医院的号难挂,副主任医师都不好挂,更别说主任医师了。
今天早上方曾琦的姐姐挂号,那也是乱点的,只要是专家,先点进去再说,正好点进去有号,她就没敢耽误。
原来是外地来的进修医生。
而且还是他们江中市来的。
“同主任是你们江州省医院中医科的副主任。”孙艺洋笑着插了句嘴。
方曾琦了然了,怪不得他刚才看着名字熟悉,他也去省医院看过病,挂号的时候应该看过同小波的名字,只不过没挂同小波的号。
当真是欲哭无泪啊。
方曾琦都不想说话了。
自己这是图什么?
不远千里,耽误时间,花上路费,又在燕京这么几天,挂了自己省医院一位副主任的专家号。
挂同小波的号,在江中省医院挂号他不香吗?
“之前检查的资料我先看一下。”同小波笑着开口。
不管是不是熟人,患者来了,这个病还是要看的。
而且当天在江中院,他其实只是了解一个大概,具体情况知道的不多。
方曾琦把一个袋子递了过去,纵然心中阵阵卧槽,可既然进了门,花了钱,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吧,转身走了人家挂号费也不给退的。
大不了听一下对方怎么说,等不会儿不抓药就是了。
看中医没有乱七八糟的检查,不抓药也就是个挂号费,这个钱他们已经出了。
同小波详细的看了一下,着重看的是江中院方寒的诊断和方子。
“你们也去省医院看过?”同小波看到了他们中医科另一位副主任的治疗记录。
“嗯。”方曾琦应了一声不太想说话。
同小波问了一句,继续看。
方寒的方子那天他没见,可事情他知道,吃了三剂药没什么效果,临走的时候方寒又给开了一个方子。
看过之后,同小波示意对方伸出手,摸了脉,做了一个检查,同小波这才道:“这个情况相当严重了,最好是做膝关节置换手术,中医保守治疗的话效果并不是很好。”
“我们不做手术。”方栓牛开口了。
要是做手术,他们早就做了,何必折腾这么久。
什么膝盖里面弄什么人工的东西,方栓牛想一想就觉得不靠谱,这要是放进去,以后天阴下雨的会不会腿疼,更管多久?
方栓牛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识,思想相对来说比较保守。
“不做手术的话,方子我就不给你们开了。”
同小波把方寒后来开的方子拿出来道:“方医生开的这个方子其实是不错的,你父亲这个病想要立竿见影相当困难,既然不做手术,就要有长期治疗的心理准备,这个方子回去继续吃着。”
“谢谢您!”
方曾琦客气了一下,带着自己的父亲转身就走。
知道自己挂的是江州省医生的号,他就不想多说了。
一方面心中不舒服,二一方面,也不怎么信得过。
“曾琦,我们怎么办?”
出了诊室,一边推着方栓牛走,方曾琦的姐姐一边问。
“行了,不看了,回吧,耽误你们这么久。”
方栓牛道:“这几天我的腿虽然没什么改善,不过感觉出汗好像强了些。”
方栓牛除了右膝关节屈伸不利,同时还多汗,特别是夏天天热。
这几天燕京的气温不算太高,可也不算凉快。
“爸,您真的有感觉?”方曾琦问。
“有一点吧,不是很明显,吃着看吧。”
“那就回吧。”
方曾琦叹了口气:“既然刚才那位同主任都说了这个方子不错,那就继续吃着。”
有了之前张姐的一番话,再加上刚才同小波的叮嘱,方曾琦对方寒这个方子又多了几分期望。
最主要的是这个方子看上去危害不大,那就慢慢吃着吧。
实在不不行,过一阵去江中院再看看。
诊室里面,孙艺洋也和同小波说着话。
“同主任,刚才的患者是从江中院来的?”
“嗯。”
同小波点头:“方寒给看过,吃了三剂药觉得没效果,非要出院,没想到来了燕京。”
“三剂药就等不及了?”
孙艺洋吐槽道:“能遇到方医生,那可是运气,真是,放着方医生那么厉害的医生不让看,不远千里折腾来燕京。”
同小波没吭声,有些惊讶。
这个孙医生对方寒很是崇拜呀。
这话说的好像方寒比他们燕京医院的专家厉害很多一样。
孙艺洋不知道同小波的想法,不过在他看来,方寒的水平那绝对不比他们谭主任差,能和罗老等人一起给患者看病,那水平能差了?
江中院急诊科。
方寒和叶开陪着张小权以及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贵妇进了诊室。
“阿姨坐!”
方寒很是客气的招呼。
贵妇在椅子上坐下,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方寒,微微颔首:“嗯,方医生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雅馨那丫头对你一见倾心呢。”
方寒礼貌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贵妇不是别人,正是张小权的母亲,滨江集团的太太元欣柔。
客套过后,方寒在就诊桌后面落座:“阿姨,我先给您诊个脉!”
“好!”
元欣柔淡淡笑着,伸出白皙的胳膊,方寒的手指搭在元欣柔的手腕上,认真的听着脉,一边摸脉一边询问元欣柔的症状。
“有时候心慌、无力,总感觉精神不济......”
一边摸脉一边询问,同时望着元欣柔的气色。
大概三分钟左右,方寒收了架势,微微沉吟。
从脉象和症状来看,元欣柔的病和他前两天看的那位自己给自己找病的有钱妇人有些类似。
说穿了都是富贵病。
吃的太好,运动过少,这才导致种种病症。
“阿姨之前看过医生吗?”方寒并没有急着下结论。
对于元欣柔这种患者,哪怕是已经确诊,也要谨慎再三,搞清楚缘由才能用药。
滨江集团的太太,张小权的老妈,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这种人是不愁请不到好医生的。
从脉象和症状来看,元欣柔这个病病了有一阵了,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找医生看过,而且找肯定找的都是名医。
那么多医生看过病却没有看好,其中必有缘故。
方老爷子虽然好面子,喜欢吹牛,喜欢高谈阔论,可他的有些言论对方寒的影响却是很大的。
特别是方寒小的时候,他可不会认为老爷子是吹牛,对老爷子那是相当崇拜的,老爷子很多话方寒都铭记在心。
中医人治病,首在治心,其次治病,针对患者一定要随机应变。
同样的病,不同的人,那就是不同的治法。
这些话方寒都是记在心里的,长大了也就受到影响。
小时候不太懂,长大之后方寒倒是理解一二。
中医由来已久,特别是在封建社会,医生的地位其实不算高。
在封建社会,杂艺是不受重视的,医生也被当做是手艺人,而医生在三教九流之中属于中九流,比士、农、工、商还要下一等。
对一些平民而言,对郎中还是很尊重的,可对一些高门大户而言,医生其实也是被呼来喝去。
哪怕是宫里面的御医,有官身,地位比民间郎中高,可给帝王家看病,那也是战战兢兢的。
所以很多医生再给权贵看病的时候,不仅仅要考虑是否对症,还要考虑权贵的脾气,喜好等等。
要是不能投其所好,哪怕方子对症,惹得权贵不快,有可能也会惹上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华佗就是最现实的例子。
开颅手术,且不说这个事的真假,就说为真,这个治疗手段也可行,可他不符合曹操这个人。
换了刘备,哪怕不认可,却不至于杀人,可曹操却会杀人。
因为以前的种种,因而到了今天,很多老中医治病救人都是因时制宜,随机应变,治病先治心,针对不同的患者,采用不同的法子。
“也找人看过,名气不小,本事一般。”
元欣柔语气之中很是不屑。
“以前看的一些方子带了没有?”方寒问张小权。
“带了!”
张小权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方寒,方寒打开拿出来一看,心中了然。
果然被他猜中了,和之前的患者心思差不多。
其中方剂大多以进补为主,有几个非进补的方剂,想来元欣柔应该是没怎么吃。
方寒看了方剂上面的签名,杨林成......
其中一个方子还是他的师兄杨林成开的完全对症。
说穿了,元欣柔的这个病不难治,稍微有些水准的中医都能调理,可对方不对心。
之前的哪一位贵妇,方寒用的是和家属配合的法子,针对元欣柔,之前的法子不一定有用。
之前的贵妇准确的说情商有些低,只要顺着她说,方寒的一些话她都信,算是好糊弄的类型,可元欣柔。
虽然生着病,可进门、说话,都很有气质,这种气质是天然生成的。
如果说之前的贵妇是暴发户的话,元欣柔那就是世家千金类型的。
都有自己的想法,可元欣柔很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方寒微微沉吟,提笔写了一个方子,然后递给元欣柔:“阿姨,这个方子回去吃上一阵,到时候我去家里给您复诊。”
元欣柔接过方子,细细看了一下,什么高丽参之类的,有好几位补药。
“好,谢谢你了小方。”
元欣柔笑着点头:“早就听小权说起过你了,雅馨那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从小都是当成闺女的。”
龙家和张家的关系匪浅,龙家老爷子当年和张小权的爷爷是一个战-壕里走出来的,龙家就一个女儿,张家就一个儿子,两家走的很近。
龙雅馨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张家养着的,元欣柔也确实算是龙雅馨的半个母亲。
两家还定过娃娃亲,要不是龙雅馨比张小权年长几岁,张小权的性子又比较洒脱,一直把龙雅馨当亲姐姐,或许两家还真有可能亲上加亲。
“我听雅馨说过。”方寒笑着道。
“有机会来家里坐坐。”
元欣柔站起身:“行了,你还在上班,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张小权一边搀扶着,母子两出了门,方寒一直把元欣柔和张小权送出去,又亲自带两个人去药房拿了药,送着两人出了门,这才和叶开返回。
以张家和龙家的关系,元欣柔也确实算是方寒半个岳母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方医生,我刚才看了,患者应该是实证吧,您开的这个方子不会出问题?”一边走叶开一边向方寒请教。
“看出来了?”方寒笑着问。
“看出一些。”
叶开点头道:“之前的几个方子,杨老的方子应该是对症的,按说患者服了药应该痊愈才对。”
“杨老的方子是对了,可是不对心。”
方寒问:“还记得前两天那位患者吗?”
“您是说患者不满意杨老开的方子?”叶开问。
前几天的患者他自然记得,患者也是实证,却非要吃补药,方寒没辙,和患者家属商量,开了一明一暗两个方剂。
患者叶开还有跟踪,回去之后家属换了药,患者吃了之后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对,患者对杨老的方子不满意。”
方寒解释道:“患者确实是实证,可她确认为杨老的方子不对症,所以不愿意吃。”
“治病治心,针对不同的患者,要懂得因时制宜,患者不满意攻里通下的方剂,所以哪怕是你开的方子再对症,患者不用,也无济于事,我刚才开的方子明面上是补剂,实则不是,为了让患者满意,我特意给方剂里面加了高丽参,高丽参不治病,却治心,不过高丽参对患者的病并没有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有害,为了消除高丽参的弊端,,我又加了莱菔子,用以纠正高丽参的滋补之效。”
元欣柔的病和之前的患者类似,却也不尽相同,所以方寒斟酌再三,开了一个看上去是补剂,实则是泄剂的方子。
中医的选药配伍,辩药择用并不能以单纯的药物效用来看。
整个方剂搭配,君臣佐使,互相牵制,互相增益。
要知道,有一些中草药是有好几种效用的,这个效用治病,另一个效用或许就对病情有害,所以药物搭配的时候就要搭配一些其他的药材,以消减某种药物有害的效用,让药物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的同时,却不至于对人体产生过大的危害。
很多人都知道,中医里面有一味药是砒霜,砒霜是剧毒,中医人用砒霜治病的时候就需要谨慎搭配,没有医生单纯的给患者服用砒霜把患者的病治好的。
就像是索利斯一样,不懂中医,觉得方寒能用附子,他就自己尝试附子,差点没把自己一命呜呼了。
“原来如此!”
叶开佩服的五体投地。
方寒用药当真是让人惊叹,总是奇思妙想。
就说刚才的方剂,要不是方寒解释,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方医生,我就纳闷了,为什么那么多患者都自以为是,那么固执呢,医生说的话也不信?”
叶开很奇怪,他就没听说患者看西医还挑三拣四的,怎么偏偏到了中医这儿,就各种毛病。
“这是因为一些人并没有把中医当做是医,他们只是把中医当做庙里的佛像,给自己寻求安慰来了。”
方寒道:“一些患者确实有自己的固执,哪怕是去看西医,看了医生出来不去药房拿药,自以为是的也有,可相对来说,之所以有不少患者面对中医挑三拣四,那是因为不信。”
“无论是之前的患者,还是刚才张小权的母亲,心中不见得对中医信赖多少,病了看西医效果不佳,就想着找中医调理,他们把中医开的药当成保-健品了,既然是吃保-健品,自然要挑三拣四的,你这个我觉得不行,那个我觉得效果不好。”
叶开若有所思。
患者这是把看医生当成买衣服了?
自己不喜欢的不买,觉得不合身的不穿?
“对于西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是信赖的,怕耽误了自己的病情,可对中医来说,最起码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不怎么信赖,特别是有钱人,我有钱,肝脏心脏都能移植,怕什么?”
叶开笑了笑没接话。
方寒说的虽然夸张,可也接近现实。
特别是现在很多不孕不育的,看中医的特别多,一大早排队,不少人都能坚持一段时间。
可你要说那么多人有几个信的,至少一半人其实是不怎么信的,碰碰运气呗,万一吃了药怀上了呢?
吃了药怀上的,有的人会认为医生看的好,送个锦旗什么的,有的人则会认为自己运气好。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少。
这种想法可不就和拜佛求神差不多?
当然,这也和中医人参差不齐有关系,有些中医真的是混一个行医资格,本事没多少,患者深受其害。
方寒叹着气:“中医不是拜佛求神,没有把中医当做是一门医学,自然挑三拣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