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阳的出现终结了那一场夺门大战,而那一场混战里,除了高非可能算得上本性使然,其余每个人都是一次自我否定和重构。比如姜楠,虽然看着是个率性而为的人,但应该是爽快在嘴上,要说动手未见得就会这么冲动了;再说余淮,好好的一个商界贵公子,硬是被逼的学起了强盗手段;至于我,就更别说了,我比姜楠还要差点,我连话都不会说的太冲动,只是在键盘上过过瘾的人,竟然也挥起了拳头。
那个走廊,那个病房,那个躺在床上昏睡的女人,还真是魔力无限。但换个思路看,也许每个人,都是在泄愤,对生活的变故、对爱人的背弃、对人生的反复,林林总总,都让人想要发泄点什么,不过是找个理由、找个机会罢了。自然要除了高非以外.......
为什么总是要强调高非,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他对茹菓的感情,算得上纯粹的爱情,至于为什么这样说,我没办法解释,如果你了解茹菓,如果你看见高非,你就会有我这样的想法。
我和高非离开特诊707病房的混战之后,在医院的综合楼门口静静的站了很久。我没有讲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关于高非和茹菓的关系,我心存芥蒂,同理对于我和茹菓的关系也让高非如梗在喉。所以要怎么开始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我们相对是陌生的,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那个唯一的共同话题,又不可能拿出来交流,那剩下的就只好沉默。
“你最后一次见到茹菓是什么时候?”高非还是打破了沉默,我想他和我一样,有很多想不通的问题,比如她自杀的原因。
“大概5个月之前,也不算是见面,只能说我看见她了。”我又想起那天站在咖啡馆窗外徘徊不前的茹菓,那算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早知道,就应该唤她进去,可能现在她还是那个一脸淡然,静静的听我讲故事的莫名的女人,至少鲜活。
“为什么没有带走她。”高非这么问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得带着几分绝望的冷漠,对就是冷漠,当一个人无能为力时先是恐惧,恐惧会激起暴躁,之后就是冷漠了,这个逻辑推理下去,高非也是努力未果的。
“她没打算跟我走。”我也想过带走茹菓,并且一度认为她会愿意跟我走,不过结局你们已经知道了........
“但你让她动了走的心思......”这句话说出来就带了几分怨恨,有怨恨就说明还有不甘,不甘就会继续纠缠,这可能就是高非矛盾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留她?”我不认为高非会是一个会拱手相让的人,特别是见过他在特诊707病房前打群架的样子后,我可以确信,他是一个为了茹菓,可以拼上性命的人,尽管茹菓可能不需要,但是他就是会,这正是我想说的纯粹的地方,他似乎除了茹菓之外,不考虑其他任何问题。
“她没有在我这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是什么?”我看了看高非,他又回到了那副平静的样子,平静的颓废。
高非没有回答我,只是审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人群里,抬起头看了看特诊楼的方向,阳光刺目,倾泄在他脸上,明晃晃苍白的脸,皱紧的眉头,轻抿的双唇,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他心底的晦暗和忧虑,高非转身没说一句再见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瘦削,忽而觉得挺拔。一个人的背影,即使在嘈杂里,仍然显得那么孤单。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茹菓走在他身边,并且伸出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
我立在原地,认真回味着高非那个眼神,思索着茹菓想要的是什么,又是什么让她放弃了生的欲念……
我正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上下来,并向车里的人欠身挥手,像是在说再见,然后车子就开走了。是那个余淮带来的胡医生,这么说车里的就是余淮了,原来他也刚刚离开。看来还是心有不甘呀。
那这个胡医生留下做什么,余淮不会又有什么奇怪而过激计划吧。我看着那个胡医生,胡医生看着余淮的车子走远,然后挥手叫了一辆的士。我紧跟在后面,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上了辆的士,并且告诉司机跟着前面的车。司机一脸奇怪的看我,还是开车了。
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这么喜欢跟踪人的。不过,这种悄悄跟在别人身后,窥探他的行踪和生活轨迹的做法,和在屏幕后面偷窥这个世界的做法似乎是同出一辙的。也许,我就喜欢这种作壁上观的感觉也不一定呢。
胡医生的车子兜兜转转,沿着滨海大道开了很久,到了一个商业区。胡医生的车子在一个购物中心门口停下,人进了购物中心,我也紧跟着走进去。胡医生不像是要买东西,他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应该是和什么人约了见面。我仍然跟在后面,跟着他穿过购物中心,又过了一条景观桥,两旁两边临立着各色的创意餐厅,街道上开始人影攒动,熙熙攘攘的在华灯初上的黄昏,显得格外的热闹繁华。
胡医生进了一家开放式餐厅,餐厅很有些现代中式的特色,一个环形的中庭,围绕着中庭外围有十几个小的玻璃房子,每间房子大约可容纳3-4人,中间一张条形桌,两把金属椅子,玻璃墙壁也是弧形的,高垂着米咖色的帷幔,玻璃房子的形状就像是一个被削去一端的橄榄球,削去的球口正对着环形的中庭,中庭内也坐满了人,服务员穿梭忙碌,从中庭里传出散漫的音乐声。
胡医生沿着中庭外围走,转进了一间玻璃房子,里面像是有人等着了,他背对着我坐下,服务员马上跟了过去,我趁机跟着坐到了隔壁房间。两个房间之间有大约1米的距离,因为有帷幔我看不到和胡医生见面的人,说话也是听不清楚的。我想着也许他只是见个朋友,小聚一下,于是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跟踪游戏。而就在此时,服务员点完餐走了,胡医生的房间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女子。
女子的年龄看上去和茹菓差不多,五官精致,身材匀称,衣着也很得体,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里带着一种尖锐的倔强,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不过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有种压迫感。这样的女人,一般男人也就看看,不会去招惹,因为她们会让男人们感觉自己受到了蔑视或者支配。
她踩着高跟鞋,穿着一条巴宝莉的连衣裙,从我的房间铿锵有力的走过。我不由得好奇,这女人和胡医生是什么关系。没过多久,女子回来了,还是那么铿锵有力的步伐,她走到胡医生的房间时,我注意到胡医生站起身迎了她一下,这个动作很说明问题。
作为一个长者,对一个年轻的女子有这么高的礼数,如果不是胡医生接受的是英式的绅士教育的话,那就说明这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比较悬殊,很显然胡医生是那个比较低微的人。女子坐下后,胡医生跟着坐下。他们开始交谈、用餐。我因为确实听不见,只好放弃偷听,也叫了服务生过来点餐,准备好好犒劳一下奔波一天,身心备受煎熬的自己。
我的晚餐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出了争执的声音。我听见好像是胡医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力的说着:
“林婧,已经三年了,不要再纠缠下去了,你也离开三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胡叔,我有什么理由不纠缠?我当时为什么离开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为什么不能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的,怎么你和余淮就是不明白呢!“
”怎么?余淮还在找茹菓?“
“你还是回你的加拿大吧,重新找个爱你的人,好好生活。”
“我只要一个人爱我!”
“何必呢!”
“胡叔,你肯不肯帮我这一次,我只是想要个证明而已。”
“证明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女子不再说话,胡医生又叹了口气,貌似答应了。
“有结果了再打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女子站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的走了。
胡医生跟着埋了单,也走了,我坐在原地又一次陷入了谜题。这女人同时认识茹菓和余淮,又同时出现在这个城市里,似乎也有着渴望而不可及的索求。虽然是个女子,但看得出她的倔强和偏执,远大于余淮。
虽然胡医生认为余淮和她一样的不可理喻,但是余淮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做了克制和忍让的,为着茹菓。而这个女人,不知道她的目标是什么,她不像是个会退让的人。希望她的目标不要和茹菓有关。不然,我猜茹菓是敌不过或者被殃及的。茹菓是一个不知道躲避的人,她会迎上去,即使是万箭穿心,也会迎上去,她的这份勇气,全用在了面对挑衅上,却一点都没留给爱情。
我坐在玻璃房子里,看着这个熙熙攘攘的街头,相拥的情侣,嬉闹的玩伴,忙碌的服务生,这里的夜好生的鲜活,我忽然想念那个鲜活的茹菓,或者应该说一直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