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元的那句“扛得住”,玉卿三天没有跟他说话。
第三天愿意理他,是因为药神带着药来了。
同来的还有被长元说孤陋寡闻的那位医神。他和药神一到云溪风荷,先查看了长元的状态,然后就借了厨房,找了个大罐子,依照他们拟出了顺序,先放哪种药,什么时候再放另一种药。
医神似乎是要践行自己的话,让长元“吃些亏”,所以在熬药时大声说着药物的名字,什么兽的胆、什么虫爬行时留在路上的汁。甚至于,他把窗户都打开,任苦药味满庭院地飘。
玉卿禁不住皱了眉头,长元却不为所动。
药神把药端到长元面前,他端起来吹气。
医神以为他怕了,哄小孩似的道:“公子若是觉得难喝,可以喝完了以后再吃些糖,不影响药性。”
长元没有理会。觉得药放凉了些,他一口气喝干,眼睛都不眨一下。
药神始终注视着他,问:“公子感觉如何?”
“热。”长元只说了一个字。
医神也不再赌气,转而问:“除了热呢?”
长元却闭眼调息,不再说话了。
玉卿抓住长元的手一探,发现有一股力量在长元体内四处冲撞,长元自己的力量正在奋力抗衡。她看向药神:“怎么回事?”
药神探了脉,之后医神也探了,自语道:“怎么会……”
玉卿感觉长元手上已经渗出不少汗,急道:“他动用了法力,会对体内的蛊毒有影响吗?”
药神道:“公子本就要用法力压制蛊毒,照理说是没有影响的。”
“不是对内,是对外,只用了一点小法术,变了一只蝴蝶出来。”
医神道:“公子这样子,恐怕不止是变了一只蝴蝶。”
玉卿也管不了纠结长元究竟对外用了多少法力了,她走到长元跟前,两指抵住他的眉心,就开始给他输送法力。
医神立刻道:“您先帮他压制一会儿,我们再去配药。”
然后就扯着医神的袖子又去了厨房。小荷等人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他们在来之前还拟过几个备用的药方,连同事先配的几种药粉,此刻都拿了出来,照着又敲定了一份新的药方。这一次是用药粉配的,因此只需用热水化开,不费多少时间。
药被端来,长元也不再管烫不烫,拿了就开始喝。由于喝得急,喝完以后就剧烈咳嗽起来。
玉卿帮他顺着气,问:“感觉怎样了?”
“困。”长元闷闷地道。
“那便是有好转了,”药神道,“公子先休息,老身这就去熬新的药。”
长元低低地应了一声,药神又走了。
药神一走,长元的身子就歪向一旁。玉卿去扶他,他顺势抱住了玉卿,把脸埋在她腰间。
“你……”
长元蹭了蹭,把玉卿蹭得痒,又怕他失去支撑,不敢往回缩。
玉卿无奈叫道:“长元。”
“我困。”长元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几分倦意,糯糯的。
玉卿抚着他的背,低声道:“困了就躺下,睡一觉。药没那么快熬好。”
长元却又蹭了蹭:“我不能睡。”
“那你……”玉卿本想让他先放开她,却发现他又抱得更紧了。
“你就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无奈,玉卿只好随他了。
他说到做到,只抱了一小会,就松开了她。
他盘起腿,转头看向一旁,大口地喘着气。
玉卿坐回原位。方才一颗心都在长元身上,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过快了。
她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太过担心长元。
长元就这样盘腿,一个时辰,动都不动一下。有好几次玉卿以为他睡着了,转头却发现他的眼睛还睁着,一眨一眨的。
一个时辰以后,药神端着第三碗药上来了。
长元照理是跟喝水一样,一口气就喝完了。
玉卿问:“你不怕苦吗?”在她的印象中,嗜甜的人都怕苦。
长元笑容虚弱:“我幼时体弱,从来都是把药当茶水喝。”
玉卿一阵心疼。她知道长元是六月十六生的,就狐狸来说,他早已经足月,可是按照凡人的状况,他却早了三个月。
第三碗药下去,长元体内的不适总算平息了。
这一回他是真的困。他作为神灵,不怎么会出汗,这一次身上都是氵显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他也不想管。还是玉卿坚持,他才用法术清理了一遭,跑到房间里去睡。
玉卿早先从云溪风荷的侍从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她住的房间,原本是长元的。这个房间坐北朝南,窗口又对着荷花池,夏日的夜晚能看得见池中的飞虫,嗅得到荷香,无论位置还是朝向都是极好的。长元把最好的给了她,然后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去了旁边次一些的房间。
医神说这一次的药并不能完全解毒,后续他们会再送几次药来。长元这几天会常常犯困,只要不睡得太死,尽量不要去打扰他。
医神和药神走后第二天,歆儿来了一趟。从小荷他们那里听说了长元的状况,哭得两个眼眶红彤彤的。
长元见了笑道:“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啊。”
歆儿泪汪汪地看向玉卿:“上仙你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玉卿道:“是真的。虽有些夸张,但大体不差。”
长元本指望玉卿会哄哄歆儿,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只得道:“都说了是他们夸张。你别听他们胡说了,我好着呢。”
歆儿又哭起来:“又骗我!你们都骗我!”
玉卿后悔说了实话,只好安慰她道:“没人骗你,他们只是太过担心长元,所以把事情夸大了。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们说,我不是我父亲的女儿。”歆儿呜呜的。
一旁的魔族侍女急忙道:“公主,您胡说什么?”
“你出去!”歆儿抓了一个茶杯扔到侍女脚边,“你们都给我出去!”
玉卿揽着歆儿,冲侍女们道:“你们都先出去。”
一旁的仙婢拉了魔族侍女,把她“请”出了厅堂。
长元俯身,一手搭在歆儿肩上,认真地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我外祖父母。”歆儿抽着鼻子。
玉卿给她擦了泪,长元又问:“他们怎么忽然说起这种话?”
“是我自己听到的,他们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父亲。”
长元笑起来:“你母亲是凡人,你自然长得不像魔族。”
歆儿怔怔地看着他。
“你自己想想,你若不是你父亲生的,他凭什么替别人养那么多年女儿?”
歆儿当真想了一回。过一会儿,她又说:“他们还说,我长得也不像我母亲。”
“你有魔族血统,自然在长相上与你母亲有差别。”
然而类似的话多说一次,歆儿就不太信了。
长元只好换一种说法:“照你这么说,你既不是你父亲生的又不是你母亲生的?你父亲是什么样的性情?他对你母亲的感情你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你告诉我,若你不是你母亲生的,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歆儿却还是将信将疑:“或许……是因为我母亲要他承诺将我养大呢?”
玉卿问:“既不是他的女儿,又不是他心爱之人的女儿,他凭什么要养你?”
歆儿低着头不说话。
长元道:“或者是因为你跟我待久了,性子也像我一样任性蛮横起来,你外祖父母才觉得不像你娘了?”
歆儿似乎觉得有道理。然而片刻后又叫了起来:“公子才不蛮横!公子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
长元咯咯笑起来。
歆儿一直待到快天黑,她的侍女催了好几次,她才不舍地离开。离开前还有问一遍长元:“我真的是我父亲亲生的女儿?”
“真的。”长元向她保证。
她又问:“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长元笑得温和:“你想来,随时可以。”
歆儿这才上了车。
她坐的车飞远了,玉卿才问:“歆儿到底是不是魔君的女儿?”
长元干脆地答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