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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差派

午后,无风,一如往常。白鹿城,一处偏居一隅的小镇上。

有一个嘴唇略显厚实的男子盘腿坐着房间内,他有着挺直的鼻子,高阔的额头。他举起身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这是一个陶瓷材质的杯子,上面有一对鸽子样式的翅膀当作把手。那茶杯边上还放着开封后还没封口的茶包,这茶叶似乎有些有些讲究,条索细圆、紧直却有锋芒。再看着茶水,茶色显得泽嫩绿隐翠,有一股茶气飘出,如果你在边上扇闻,你便会知道这香气清高,但是似乎又带有些熟栗子香,若是喝上一口,我的乖乖,看着叶底细嫩绿亮,却没想到滋味浓厚。

他手中是一本书,这本书古朴简约,黑色的封面上没有其他其他额外的点缀,只有一个金色的字。

他看了一下日头的偏向,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于是合上手中的书本,站起身,走出房间。刚打开房门,便有音乐声蔓延,鼓瑟吹笙,笙磬合卺。

这个地方,已经远近闻名。

他环视了一周,有些欢喜,这么多年,这一切,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好。

他想起幼年时候,被邻里指着鼻子讥笑“这个家庭这个人如果日后能够有出息,那么猪都能上树来”,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那些个邻舍,那嘴脸依旧是那么显目。幼年时候,还会有一些愤恨和苦毒,但是现在的他,回过头来,却内心平静平安,甚至有一些感恩。若不是那些年环境的逼迫和磨练,他可能早就已经消失在人类这漫长的书卷中了,被史官一笔带过,随着那数不尽的人头的人流,隐藏在这时代之下,消失在这日光之下。现在他不仅能在其中有痕迹,甚至可以来为人类这一个骄纵的物种做一点什么。

他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一条线,两颗门牙中间还有一条缝,似是那一线天。

“天气真好!”他感慨道。

他裹了裹衣服,因为今天要去一个地方。

是薛大哥要他过去。

想必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过,薛大哥一直很信任并且照顾他,他总是将这份恩情惦记着。

那是长老会,而他丰雪心是其中参会的人中最为年轻。

丰雪心是一个非常谦逊有礼的人,但是每每念此,心中仍然有点小喜悦,可见,这也是一份很大的尊荣。

丰雪心来到会议现场,在这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巨大建筑物面前,建筑物与他,就像是人与一只蚂蚁,但是这只蚂蚁可是不简单,因为这是一只会抬起头的蚂蚁。

听说,一千只蚂蚁中,才会有一只蚂蚁会抬起头看看天空,而一千只会抬头看天的蚂蚁中,才会有一只蚂蚁长出翅膀。

既然已经抬起了头,那么距离长出翅膀的时间还会遥远吗?

日头的光在日冕上缓缓移动,时间刚刚好,他暗道,于是起步走了进去。

坐在主位上的就是薛大哥,丰雪心口中的薛大哥,叫薛在风,天生的领袖,在知人用人方面很有一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天生带主角光环,在各种场合都能谈笑风生,是白鹿山的第二代领导核心。

会议的议事一件一件翻过,然后在最后一件议事上,停顿了下来,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

薛在风环视了一周,然后问了他对面的一个年纪略长的人,大家都称呼他为晴朗叔。

“晴朗叔,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晴朗叔眼睛微微眯起,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但是晴朗叔的这一下,却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似乎被看穿了所有心思一样,暗自紧张起来。

晴朗叔的头发很短,很清爽干净,现在有些退居二线的样子,但是资历极老,曾经事必躬亲,领队在一线奔跑,当然更多的是他一人单枪匹马地在环境更加险峻的前线奔走。那些曾经和他一起的人,有的是坚持不下来,羞愧难当隐退,有的是到达天赋极限,再也跟不上,然后没办法只得退出,而他,曾经是个进步极慢的人,似乎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天赋,但是越是后期,他越是进步快速,似是没有瓶颈,而天赋似乎与年龄一样,在不断的增长。

晴朗叔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薛在风点了点头。

薛在风知道晴朗叔会支持自己的决定。于是,停下来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转头,眼光落在丰雪心身上,道:“你去,怎么样?”

丰雪心一惊!

这个议题是要去天空之城开拓并树立一个光的标杆,有着历史的使命和责任,做得好,固然大善,但是这其中必然曲折、艰难无比,而且万一玩脱了手呢?

天空之城,被称为上帝之城,也被称为罪恶之城。天空之城,说是一个城,其实是一个有多重轨道循环交替的浮岛。已知,有七圈浮岛,越靠近里面,并拥有更多的尊荣,当然还有力量。只是现在最里面的三圈浮岛,还处于无主状态,目前最为尊荣的是第四圈。

在天空之城,没有单一通行的向善的价值观,只有无数在某一圈中被封为经典的价值观,所以在天空之城存在一个极为庞大和复杂的价值观体系。但是如果把善这个字去掉的话,那么就简单多了,只有两条,第一,等价交换;第二,丛林法则。

丰雪心内心颇为挣扎,他花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白鹿城慢慢向下扎根,慢慢站稳脚跟,慢慢向上结果,然后现在似乎就要将这些辛劳辛劳勤勉的成果抛下,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再起炉灶。

丰雪心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提出这个却是薛大哥,他最最敬重的薛大哥,他最最感恩的薛大哥。

丰雪心心中忽然一动,他要将这个决定交给自己的妻子,而他也坚信,他的妻子肯定会拒绝,这是多年来对妻子脾性的清楚认识。

于是丰雪心自我打气,然后道:“我将这个选择权交给我的妻子,如果她点头,我就去。”

还有后面半段话,丰雪心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却是表达的非常清楚,如果他的的妻子没有点头,那么他就不去。

晴朗叔面色古井无波。

薛在风眉头一簇,随即马上恢复正常,他点头道:“可以。”

丰雪心在薛在风点头后,心中闪过一丝侥幸,有点放松下来,因为结局是一定的,对这个,他稳操胜券。

丰雪心拿出一个玉珏,用手虚空一抹,然后玉珏上面泛起蓝白光,从中浮现一个人的影像,这是一个虚像,是远方真人的一个投影,这是他的妻子,夏令时,一个温文尔宛的女子。

丰雪心看到夏令时疑问的神色,便将这事简略做了转述。

他等他妻子的回答,那个否决的回答,只要这样,那么拒绝起来也就简单了,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不会因为这拒绝而影响薛大哥的信任和破坏长老会的感情。

但是事情却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他的妻子夏令时,听到后,竟然毫不犹豫地道:“如果是为了光,那么可以。”

丰雪心此刻似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妻子一样,当时就诧异在会议现场,没回过神来。

有几个人吐了一口气,这事情算是有了解决的口子了。

晴朗叔神色如常。

“那么,就这么定了,”薛在风听到这个回答后,道,“我们选个日子便去一下天空之城。”

丰雪心,暗自吞了一口唾沫。

他心中有些刚硬,也有些不悦。

前者是对薛大哥的,为什么什么也不通知也不给人思考也不考虑别人的情况就匆匆做了决定?

后者是对妻子夏令时的,为什么以前总是会驳斥的,为何今天却忽然反了性子?

但是这些都是丰雪心当时在会议上的心理活动,他永远也没有想到,他最感恩的依然还是薛在风,他最感谢的依然还是夏令时。因为这一去,他遇见了那些芳华绝代,他组建了卓尔不凡的团队,他在历史上留下了非常浓厚的一笔,他也掀开了某位远古伟大君王的篇章。当然,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只是在这一天,他心里还有疑惑,还有抗拒。

听说在古时的人家,吃饭蘸点盐块,盐是一块石头,但盐石的盐分吃干净之后,这盐石就会变成一块臭石头,然后下场就是被人丢弃在了外头。

丰雪心有过彷徨,他还没有下定决定。

直到那天他在另一座城里抽到了一张经文:你当刚强壮胆,不要惊慌,不要惧怕。

他才明白,这是光的意志,他这才接受光的使命,他才下定了决心。

因为这不是打发,这是差派,这是责任。

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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