娍贵妃所居凤仪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待瑞宝进去时,就见娍贵妃坐在主位之上,含笑望着她。
瑞宝从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貌美之人。乌金色的长发宛如最好的丝绸,卷曲而稠密,肌肤如冰雪,更衬得双唇殷红如血。而她的双眼,仿佛浸透了阳光的琉璃,清透灵动。瑞宝乍见之下,立刻呆住了。
云兄,你和你娘长得真是那个像啊!
在瑞宝直勾勾地盯着娍贵妃的同时,娍贵妃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片刻之后,美人红唇微启:“你就是颜三小姐,颜瑞宝?”
瑞宝点点头,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娍贵妃。
娍贵妃神色淡淡,也看不出喜怒:“听说,你是槿儿的好友?”
瑞宝点头称是。
娍贵妃轻叹一声:“想不到槿儿竟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她语风一转:“不过,本宫就这一个孩子,自然不希望他出任何闪失,更不希望他为了你和颜氏结仇。令兄已向帝君讨要你,本宫也不好隐瞒。过几日,本宫就派人送你回去。”
瑞宝脸色顿时一变。想不到啊想不到,二哥这么快就知道她的行踪,还问帝君要人?作为一个只会打打苍蝇的废物,她到底有哪点让哥哥如此百折不挠的寻找啊?!她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口血喷不出来,半晌才闷闷道:“娘娘请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云兄。”
娍贵妃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却听瑞宝又道:“不过在走之前,我想问娘娘一件事。”
娍贵妃眯细了琥珀色的双眸,似乎察觉到什么:“你想问什么?”
瑞宝深吸口气:“我只想问您,您到底是因为复仇而接近我叔父,还是因为真的爱上了他?”
娍贵妃脸色顿时大变,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以为本宫不敢杀你?退下!”
“娘娘,此事是我的心结,相信也是叔父此生唯一的心结。”瑞宝是豁出去了,又道:“您应当知道叔父已亡的消息吧。虽然他不满爷爷所为,但他离开颜氏后,却哪都不去,而是只身来到云城,就算见不到您,但做了云兄的师父,他也甘之如饴。后来他客死异乡,至死也没有见您一面。娘娘,我只想问您,您真的喜欢过我叔父吗?”
娍贵妃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当年那些事,本宫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你凭什么认为,本宫会告诉你?”
瑞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丝毫不退让。
良久,娍贵妃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何苦和一个小辈计较。”她神色悲戚,低声道:“纵使爱过又如何?我与他……终是不能相守。”
瑞宝怔了怔:“为什么?”
“为什么?”娍贵妃苦笑,“只因我是杀手,而他是仇人的第二子。当我的身份败露时,他看我的眼神。冰冷,愤怒,鄙夷,仇恨……呵呵,本宫永远也忘不了。”
瑞宝沉默片刻,道:“可是,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放弃复仇?”
“三小姐,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爱情’这一种情感。本宫自小就被师父所救,养育十余年,情如父女,所以本宫绝不会背叛他,他的心愿,本宫也一定会替他达成。如果颜子非站在我的立场,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初衷!”
瑞宝无法反驳,她的心中感到一阵透骨悲凉,“您说得这些,也许我现在还不明白。但我只记得,叔父日日夜夜思念着你,甚至背上了叛徒之名,只为来到云城,陪在您身边。就算见不到您,他仍是不肯离开,甚至尽心教导云兄……”
娍贵妃眼中渐渐湿润,“那又如何?在本宫被他关入石室时,本宫便醒悟了。后来,那个孩子也没了,爱情,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尽是虚妄。待他来到云城时,槿儿也长这么大了,本宫与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瑞宝不语。叔父曾说过,真相往往是最不堪的。现在想来,果然如此……
娍贵妃拭去眼角泪珠,红唇轻启:“好了,本宫言尽于此。不过,在这里,本宫还要奉劝你一句,你与槿儿,还是尽早分开的好。”
瑞宝一怔,又听娍贵妃道:“本宫绝不会让他娶颜氏之女为妃。而且你与他立场不同,不会有好结果。你明白了么?”
瑞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才道:“娘娘多虑了,我与云兄本就是朋友。”
娍贵妃眯细了双眸,轻轻勾起唇角,“朋友么?如此……甚好。”
瑞宝出来时,夜色迷茫。
漓江城的夜色温柔如水,清风拂面,就连月色也温润婉约。而云城喧嚣,繁华,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彻夜不熄。她透过层层高阁与旌旗看到头顶一线天空,心中越发迷茫。漓江城她自然是不会回去了,但也无法留在云城。可是假若她离开云城,又有哪里可以收留她?
不得不说,她沦落到了一个悲惨的境地。然而更加悲惨的是,颜大总管,您替我收拾东西时,为什么不带钱啊?!
瑞宝正在纠结,忽然听到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现在才出来?”
瑞宝怔怔看去,就见一名白衣公子提着盏灯笼,依树而立,烛光映得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宛若星辰。她呆了呆,却见他伸出手来,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瑞宝差点泪奔。什么是挚友?这就是挚友的典范啊!难为他为了她一直等在门口,而免去了她“一会儿不认路以至于回不去”这个很尴尬的境地。瑞宝心中澎湃,正想飞奔过去,忽然想到另外一件很严肃的事。
娍贵妃不准她接近云兄。
不得不说,娍贵妃此举很像一个害怕坏孩子教坏自家孩子而忧心忡忡食不下咽的母亲,虽然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此处,瑞宝顿时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来到云槿身边,低声道:“……回去吧。”
云槿微微蹙眉。
两人一同登上车辇,向十九皇子府驶去。
皇族的车辇就是不同。车厢上镶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金片和珍珠,几里地之外都能看到其瑞气千条的英姿,很是招贼惦记。现在此车行驶在云城繁华的街道上,使得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并驻足围观。
瑞宝一直沉默,似乎心事重重。云槿坐在她对面,蹙眉打量着她。良久,少年冷声道:“我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瑞宝怔怔抬起头来,“什么说了什么?”
云槿挑眉,干脆坐到瑞宝身边,琥珀色的双眸逼视着她,“她在凤仪宫对你说了什么?”见瑞宝不语,他冷笑,“她是否说过不准你再和我来往?”
“……”瑞宝惊愕地看着云槿,随即扭过头去,“没有。”
云槿眯细了双眸,“没有?那你为什么如此冷淡?难道你要听她的话,决定与我划清界限么?”
他双眸微眯时,神态像极了娍贵妃,一样的气势逼人。瑞宝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眼神。云兄,你不要一下子坐这么近好不好……
云槿怒意更盛,干脆一把扳过她的双肩,“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千辛万苦将你从漓江城带来,可不是让你这样对我的!”
他的气息吹拂在瑞宝脸上,顿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瑞宝越发不自在,正想挣脱他的禁锢,奈何他双手越发用力,弄得她肩膀生疼。
她不禁有些恼了,“云兄,你先放手!贵妃娘娘是说过那些话,但她是你的母亲,也许是真为了你好……”瑞宝说不下去了。她心中悲愤无比,她真的有这么坏吗?
瑞宝正在暗自悲愤,云槿却脸色一变,忽然挑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印了下去。
瑞宝顿时僵住了。她睁大双眼,感到少年灼热的唇瓣紧紧贴住她的红唇,静了静,又轻轻含住,略显急躁地吮吸。紊乱的呼吸回荡在瑞宝的耳畔,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云兄!你吃错药了吗?!
良久,云槿才放开她。经过刚刚一番厮磨,他白皙的面容上泛起红晕,琥珀色双眸越发深邃。瑞宝看了看他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就向后退去:“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你,你不要名节了吗?!”
云槿原本呼吸紊乱,闻言顿时脸色铁青:“笨蛋!那是针对女子来说的!”
“哦,对……”瑞宝一怔,脸却越发红了,“那,那你就这么毁我的名节?”
云槿冷哼一声:“那又如何?我娶你!”
瑞宝愣了半天,终于出声:“可,可我们是挚友……”
“挚友?”云槿冷笑,“我可从未将你当做朋友!”见瑞宝还想说话,他干脆俯下身,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挚友会做这种事么?嗯?”
他的声音低沉又迷离。瑞宝差点魂飞魄散,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云槿,转过身子就打算落荒而逃。可就在她即将要表演跳车的绝技时,云槿猛地拽住她,将她禁锢在怀中,颤声道:“罢了,我不逼你。你,你别走……”
瑞宝靠在他的怀中,又僵着一动不动了。
“阿宝……记住我今天的话。”他叹息,气息吹拂在她耳畔,“……我,我喜欢你……”
后来……后来瑞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厢房的。她躲在被窝里,脸又红又烫。饶是她再缺心眼,也知道嘴对嘴可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而现在云兄的这种势头,便是希望彼此由挚友向夫妻过度吗?
可是变为夫妻,就要两情相悦,但是她真的喜欢他吗?而更为重要的是,云兄他娘不喜欢她啊!
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思,瑞宝一夜无眠。
第二日,她在房中磨蹭许久,终于顶了个熊猫眼出门。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前厅用饭,因为她一去前厅,势必会遇见与云兄。一旦遇见云兄,她肯定会回想起昨晚的无眠。而一但想到无眠,她一定会想到那个亲吻……
瑞宝掉头就往回走,结果走得太快,正巧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她怔怔抬首,就见到一身厚重冕服的云槿。
今日的十九殿下不若往日那般潇洒动人,风姿翩翩,脸上的黑眼圈比瑞宝更甚。瑞宝却有些怔忪,下一刻,她的脸涨得通红,磨磨蹭蹭就想往后退,却听云槿低声道:“……我准备入宫了。”
瑞宝只好停下,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会让紫蓼过来陪你。傍晚,我就回来。”
“……哦。”
云槿深深地凝视着她,又道:“还有昨天的事……”
瑞宝一个激灵,立刻跳了起来,却被云槿一把扣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