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刘氏,时镁便从这个山坳里退出来了。
这次跟她到此地的人有将近五百余数,这个数字一分出来的话,那么那个坳中剩下来的人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于是,时镁便没有再往原先的那处山坳而去,而是一路向西,往小梁村的方向去了。
这次的事,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最开始李家那群浑蛋声势浩大地冲到小梁村来时,时镁还真是吓了一跳。她当时真的以为是县城闹疫病了,才会果断弃院离逃。毕竟要真是有传染病流播开来,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可经过亲眼看到双联村的情状后,时镁却觉得这事怕有什么不对!
据李家人讲,县城有人闹疫症,是正月初一上午的事,播及全城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病菌就祸害了上千人的话,那周边的村落又能躲得了几个?
要真有疫病流播的话,从双联村这个方向跑上来的人,不该一个患病的也没有。
要知道,那可是上千人。
若以村来算,相当于是四五个村子的总人数。
从双联村向外扩散的话,第五个村离城也不过是七八里地。
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若是从平安县城听来的消息,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的人为什么会一个生病的都没有?
时镁觉得这事不对劲,所以她便想去小梁村再看看情况。
可这边,她才走到半路,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急速回头一看,却发现跟来的人竟是李井。
他身后,跟着忠叔。
两个人的形容已经有些狼狈,可云娘却不知哪里去了?
时镁停住了脚步,可脸上却全是不耐烦。
她不高兴了!
李井知道。但他更知道的是:“你这么四处乱撞,不是个好法子!”
“可这关你屁事呢?”
时镁这是头一次在李井面前说粗话,而且是如此不耐烦的讲。
忠叔在后面听得不适,但他比云娘聪明的是:在这种事上,他从来不发表任何看法。
果然,主子没有生气。
相反,他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话了!”
简直就是个贱骨头!
时镁现在觉得,和这人再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
她干脆扭头就跑,用尽全力的结果,那便是脚下如风。不出十几息的功夫,便已将那两个烦人精彻底地甩开。
她的耳朵,终是清静了。
可清静的结果却不是安宁,而是更加的烦燥。
这两个浑蛋既然堵在她回小梁村的路上,那就代表着他们猜到她要去那里了。既是如此的话,时镁就不打算再朝小梁村的方向走了。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去平安县城看一看。
再不济,沿途的村庄也总能让她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时镁便随便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下山了。
在时镁的印象里,这处山路正对的山脚下,应该是没有村落或道路的,甚至没有象样的农田在附近,所以她以为这片的山脚没有人。
却没想到的是:她才出来没多远,便看到有许许多多的老人妇孺都挤在山道上。
她们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粮食,便只能拣地上的枯叶子吃,渴了便抓一把雪来填肚子。可这些东西哪能吃饱?
所以年纪小一些的孩子总是在忍不住哭泣,他们的妈妈想安慰这些孩子,可是没有粮食,如何安慰?
时镁看不下去了,所以她干脆绕干了这个地方,另寻了一处真正无人的地方下去了。
令人好笑的是,她寻的这处无人所在的地域,竟是一处村落。
可村子里,如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屋子里外,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粮食没了,吃食没了,养在院子里的鸡鸭猪狗更是一条也不见了踪迹。
整个村子,就象是被土匪洗劫了一般。
而再往前,她所路过的任何一个村子都是这样了。村子里全部没有了人,院里院外到处都是狼藉。但,不管再乱,沿途,她却是连一个倒在路边的死尸都没有看到。
天黑的时候,时镁终于赶到了县城。
事情过去已经将近十天。这样的事若放在联邦,十分钟都瞒不下,整个联邦便都知道了。可是在这一千三百年前的破时空内,十天的时间竟是都不足以让朝廷产生半点反应的。
县城里,空得象一座死城。
守门的兵不见了,城门大开。城内大街小巷,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铺子都被翻得无法入目,街面上多了许多呕吐过的痕迹。可死人,她还是没有看到。
时镁在主街上没有发现踪迹,于是,便开始在次街寻找。可找来找去,她都在城里找到了许多的粮食,却是连一个死人骨头都没发现。倒是最后在搜到李家的屋宅后,院子里外,倒了十几具家仆的尸首。
这些人的死状十分相似,都是被人一刀劈开了颈动侧,流血暴亡的。
十日过去,这些尸首都已经发了臭,还招来了许多虫蚁耗子啃噬。咬得那人简直是面目全非,不能直视。
可时镁看着眼前这些,却笑了!
见鬼的瘟疫!
这是屁见鬼的瘟疫!
若果真有大规模杀伤力极大的流行性病菌扩散的话,虫子蚂蚁能逃得了?老鼠还会大规模的四处行窃?最简单的一点,树上也不会再有鸟雀了。
这些小动物虽说不会说话,却有着比人类更敏感的警报神经。若有危险来临,它们比谁都跑得快!可是,这城里人没了,狗跑了,猫不见了,老鼠蚂蚁飞鸟却是一个也不少。
这情况不对!
时镁想到这里,便有了一个更大胆的主意,那就是用城中剩下的这些米粮和饮水,熬了一锅粥出来,摆在了院当中。
结果不多时,一大堆足有几十只的耗子便四下里全窜出来了。
这些家伙全部都养得膘肥体壮的,过来吃米粥的时候甚至有两个重量级的选手撞在一处后,都因为体形太远,直接滚出去了老远。
它们吃得很快!
时镁本以为这些家伙吃了这些粥后应该无事的,可是,这些鼠大爷们却是在吃完粥没五分钟的时间内,一个个开始上吐下泄。
“这怎么可能?”
若是这些东西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之前这些家伙却活得好好的?
时镁想不通。
可是,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却想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刚才煮锅的水,是从井里提起来的吧?”
又是李井!
时镁这次连回头也不愿回了。
她已经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便想进屋去寻一个干净的碗盏出来,舀上一些缸里原来的水,池塘里放着的水来试验。
可李井却是忽的一下,转到了她的面前:“不用再试了,我已经试过了。除了李家之外,其它门户里的只要是半截的水缸子,里面的水都是没问题的。我让忠叔抓了耗子扔进去,灌了多少水在肚子里都没反应。可是,主街上的水井里的水,却全是有问题的。不管是鸟雀也好,还是其它也罢,只要喝了井里的水,都会出现这样上吐下泄的反应。”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故意在城中的井里下了毒!”
“这毒会让人在饮水后不久便出现上吐下泄的症状。全城的人一下子突然出现了如此大规模的症侯,是人都会联想到疫症上面去。所以,所有的人都出逃了!连官兵和县令都跑了,却没有一个人去通知府城,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李井的这个提问,总算是让时镁回头看了他。
然后,时镁便看到李井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因为在本朝,只要出现疫症,朝廷的处理方式从来只有一种,那就是焚城!”
啥?
焚城?
时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在李井这里,这样不可思议的事竟然真的就是事实:“远的就不必提了。熙和十三年,春江府连下两个月的大雨,治下几十个村的农田全部被淹,百姓流离失所。而后华江决口,下流十几个县遭灾。数千人为避水难,聚居在扶孤山上。结果夏日炎炎,终是酿成疫症。当时的知州知晓此事后,没有派一兵一卒到地方排解水祸,相反直接与当地领将将扶孤山整个儿围了起来。点放山火,围山整整一个月。山上几千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免。可最后,他得到的却是朝廷发来的嘉奖。赞他遇事果敢,不令疫症牵连其它。”
“有此开头,之后各地一旦得遇疫症,处理的方法全都和春江府如出一辙。焚城,围村,一人生病,全族为之遭央不说,甚至连区域内的官员都无法幸免。”
“这次平安城之灾,便是由此而来。我知你看不惯云娘行径,怨我不曾主动寻因解决。可你又知不知道?你就算是知道了原因,也是没用的。”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全听你的这些陈述!”
“他们听到疫症消失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救治地方,而是会关上门大笑一番,升官的机会终于到了。”
“他们会抓紧一切时间调动地方军队来此焚城围村,放火围山,杀尽所有的人!”
“而介时,梁山再大,也终有被烈火烧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