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察言观色,立刻一杯满满的白酒,递到了她的手边,易怡不由自主地惊慌了下。
原本还在嬉笑的嘈杂声停了下来,场面瞬时死寂,连服务经理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领智的一个老总也颇觉意外,易怡并不是公司的员工,不看僧面看佛面,连他都觉得牟总有些不依不饶。
于是,他和牟总打着哈哈:”牟总牟总,是我们的小伙子鲁莽了,跟小姑娘有什么关系,来来,让我们的小伙子敬大家一杯才对。“
正要挥手示意张乐霆过来,牟总却不知道被触痛了什么地方,摆摆手,一脸的道貌岸然,”走吧走吧。现在的小姑娘,特别是漂亮小姑娘,眼界都太高,都不肯脚踏实地,过日子做工作,都是这样,这样很不好。“
这个话说出来就重了,不但易怡涨红了脸,连旁边的敬教授都带着隐约的怒气。领智的高管们一时无语,又顾忌着资方的身份,也尴尬的无以自容。
易怡咬牙,快速的举起酒杯,眸底含泪,对着大家颤声说了句:”对不起。“
飞快地一饮而尽。高度的白酒顺着喉咙倒下去,辛辣刺激,燃烧着她的心智。
她再抬眼的时候,眼底已闪现着愤怒,正待发话,一双手轻按了她的肩膀,又马上放开,她蓦然回首,是老潘。
老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杯底,不威自怒:”易小姐说错了什么话么?需要跟大家道歉?“
牟总一脸不耐,指着他,厉声呵斥:“你哪位?我们这是公司聚会。”
“是哪家公司?”清朗而严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门口簇拥进许多人,田云走在最前面。
牟总一脸惊慌,他不熟悉老潘,可认识田云,那个一直跟在总裁身边的助理。
作为德兰下属的子公司,他并不能经常见到戴陆,很多决策是通过助理室往下传达的,而这个田助理无疑是助理室中离总裁最近、说话最有份量的那位。
田云看着他,不轻不重地说:“牟副总,公司是叫你来与我们的研发单位起冲突的么?”
他对着身边的一个秘书讲:“明天让你们的老总来趟28楼。”
秘书一边点头,一边惊慌失措的出去打电话。
田云复歉疚地对着敬教授隔空示意:“对不起,敬教授,我们戴先生会亲自去学校向您致歉。“
敬和宽带着点笑意,儒雅点头:”有空来坐坐就好。“
随后,田云不耐烦地扫视了一下房间,淡声道:”易小姐,现在,可以离开了么?“
没人敢说话。正在这时,老潘却敲了敲杯子,易怡喝完的那个杯子,意味不明地看着牟总。
这下轮到牟总惊慌了,他连忙去拿杯子,衣袖带倒一片碗碟,稀里哗啦的砸在地上。
他干脆颤抖着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地灌下半瓶酒,对着老潘无声地求饶。
老潘领着易怡走出房间,田云侧身,门口静默地让出一条通道,留下一房间表情各异的人们。
老潘送她回家,田云并没有跟过来,他带着那群人又急吼吼地上了另一些车,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她坐的车后座上有着那条熟悉的克什米尔大毛毯,扶手架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礼盒,里面装着各式的甜品,礼盒外的logo是一家著名的酒店。
下车时,易怡对老潘讷讷道:“老潘,你可以等我一下么?我马上下来。”老潘不明所以地注视了她一眼,点了下头。
易怡再下楼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大布包,里面包着她很久前从达尔湖带回来的羊毛毯和一袋药膏。
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老潘,庄国伟告诉我的。这个药膏是我外公的方子,对风湿很有效,药方我也翻出来了,和药包在一起,你找人看一下再说。毯子,你收下吧。我带回来很久,一直想给你,没有机会。”
她的脸红红的,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老潘过于严肃,她就这么捧着,带着局促不安的慌张。
老潘接过东西,盯着看了会,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易怡上楼,在阳台的大落地玻璃窗下,看到老潘发动了那辆熟悉的黑黢黢的高大汽车,飞驰而去,心里竟胡思乱想了许久。
戴陆很晚回来,外套扔在楼下,就上楼去看她。易怡还没睡,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一部肥皂剧,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看见戴陆峻隽的脸庞带着疲倦,眉眼间有隐藏不住的忧虑。
”易怡,有没有事?”他俯身,撑在床前,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声音轻柔,“我晚上有点事,来不及赶过去,你可有吃点东西?”
“嗯。”易怡凑过去吻他,他的身上沾染着淡淡的烟草味,“老潘送我上来的时候,有给我带了甜点,放在客厅内,我已经吃过。”她翻身起床,“我给你倒杯水来,可好?”
戴陆点头,“我先去洗澡。”
易怡去楼下煮茶,经过沙发,看了眼胡乱丢着的外套,轻轻拎起,酒味烟味混合着香水味,易怡默默的垂了眼,面无表情地丢进了洗衣篮里。
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德兰的百年庆典。
所有的分部都开始暂停新增的业务,整月连轴转的准备庆典事宜,请柬名单像流水式的发往世界各地。
两个月的大限将至,戴桓一反常态的不再在媒体上公开出现,戴老爷子也像是隐世了般,不常住赤柱老宅,与一帮老友在世界各地转悠。戴陆的一部分助理被借调至香港帮忙庆典筹备,连田云都不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除了老潘时刻跟着他,让易怡稍稍心安外,其他的一切都让易怡忐忑的心慌。
戴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虽一如既往的做事,只是身边可用之人独剩田青,事情却积压了许多,只能日日看报告,夜夜熬到很晚。易怡只有更加小心的守着他,自从项目收尾后,她开始准备大论文,时间倒也空出许多。
时间一天天的流失,可是,这个世界仿佛只有她焦急不安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这种认知让她越发越不安。
爱媛月初抵沪,约她去定做礼服。
她挽着易怡的手,“我带你去一家老铺子,那个老师傅有一手绝佳的旗袍手艺,我们都爱找他做衣服。”
易怡实在没什么兴趣,盯着爱媛的眼睛,一脸茫然。
爱媛叹了口气,摇头腹诽,“娶你进门,老三辛苦赚这么多钱有何用?”
老铺子在一栋石库门房子里,重新修缮过,楼下是小小的展示店铺,楼上是打通的两栋房子,竟也别有一番曲径通幽。
爱媛是常客,也是贵客,看到她进来,店里的伙计一边恭敬的把她迎上楼,一边马上在底楼挂出打样的牌子。
楼上隔开了几个房间,她们坐在一间宽敞的大客厅里,摆着极具风情的三十年代的法式长绒沙发榻。
有熟悉的小伙计殷勤的过来奉茶倒水上果点,细声慢气地让她稍坐,老师傅正在量体,马上就来。
爱媛惊异,问:“能请得动老师傅的,是哪位名媛?”
机灵的小伙子悄悄地眯眼,“是个女明星,也是香港来的。听说是参加一间大公司的庆典,这一周,日日来提意见,要求很高呢。是那个顶有名的导演介绍过来的。”他顿了顿,终于想起来了,“就是拍那个映画的导演。”
爱媛脸色臭的难看。
易怡诧异的看着她,一脸疑问,“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了?”
爱媛挥手让伙计下去,没好气地说:“易怡,我实在佩服你活的这般没心没肺。你可知道那个女星是谁?”
易怡摇头,一脸无奈,“我认识的明星不多,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名字。”
爱媛转着眼珠子,突然笑出来声来,“老三一贯洁身自好。不用说,这肯定又是老大的主意。”她意味深长地在易怡耳边轻语:“你忘了当初那个哭着从老三私宅里搬出去的女明星了么?”
易怡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只在八卦媒体上看见过这件事,如此说来,她也算当事人。
爱媛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只得细细说于她听。
“当初老三才回来的时候,家里给他介绍过女孩子,他都没有去见。后来老爷子催的紧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个新晋女星,陪同参加了两次酒会。”
爱媛一边说一边笑的乐不可支,“那家影视公司是德兰的产业,她正赶着拍了几部戏,那个女星就以为傍着三少爷从此可以做少夫人了,天天缠着司机带她来拜见老爷子。结果走到半路,就被田伯带人轰走了。“
”后来,她又说怀孕要息影,老爷子一问,老三连手都没主动碰过人家的。“爱媛满脸笑的讽刺,”就让田伯去处理了。“
”田伯想着她身上还有合约,闹的难堪怕影响公司新戏,就弄了间屋给她。后来不知怎么得,老大插手,说她在外面乱说乱来,影响太坏,就借着婚讯的事把她赶走了。老大这手一石二鸟,既逼着她自行解约,又往老三身上泼了盆脏水,也是高明的很。“
易怡默然了好一会,才涩道:“Loren难道不知道么?”
爱媛吃了颗红艳艳的草莓,淡然:“知道又能怎样。老三那段时间身体不好,老爷子报表上又逼的紧,他做事都忙不过来,能有命给自己娶个老婆回来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这么多。”
爱媛看着易怡黯然神伤的表情,忽然巧笑,“你心疼老三了。走,带你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