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屋内的人都没有散去,Heo出来,检查了下戴陆的身体状况,耸肩,没有给什么医嘱,便又回房去了。
樊姨又收拾了两间客房,为戴恒和戴忻的留宿做安置。正忙着,老潘的电话来了,他没有直接与戴陆致电,而是把通话拨到了田云的手机上。
“我已经到了拉巴特,在这里换车。”老潘的声音依旧精神,易怡注意看了下时钟,已上晚上的十点多了,听筒的背景有些嘈杂:“我已经找到了接头人,买到了物资。我会连夜出发,不太幸运的是,我只找到了一个向导,如果有可能,在过边疆的时候,我还需要一个翻译。”
戴陆颔首,田云立刻回道:“好的,我马上去办,地图已经打好标注点,我稍后传给你。我们有人会在最近的一个关口点等着你,一切祝安。”
老潘在那边简短回复:”好的,多谢。“便率先收了线。
田云也挂断了电话,有些忧虑的看着戴陆,神色焦虑而敏感,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按耐不住:”戴先生,老潘的身份,你能放心交予他做么?“
戴陆良久沉默,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缓慢道:”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我想。既然我们也无可用之人,不如赌上一把。“
”如果真的是坏到了那样的地步,老潘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有效通道,也未可知。“戴陆淡淡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只要谈判的筹码够好,够足,够对等。“
"更何况,我还是愿意相信老潘的。”
戴陆的话并没有全部打消田云的顾虑,他快速地喃喃:“我看还是防一手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戴先生一贯就是太相信别人,太心软了。”
田云的嘀咕小声而轻,可是依然让大家面色尴尬,虽他并未亦有所指,旁人听来却又都是含沙射影。
戴陆缓慢起身,面无表情道:“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各自做事了。”他看了眼犹在思恍的田青,终是什么话都未与他交代,便朝楼上走去。
走了两步,发现易怡也在原地愣神,并未跟上,“易怡,”他轻唤,神色不明:“过来。”
易怡愣愣的看着他,仿佛有些听不明白,戴陆定定的看着她没有动静,便有些轻微的不耐烦。
“易怡,”他又唤了一遍,“去休息,好不好?”
他的话语得不到半点回应,客厅中的人已走光,这一场殚思极虑的事情讨论下来,每个人都已疲惫的很,没有人愿意再为他人分一点心。戴桓和戴忻早就摆手,走的不见踪影,田云拉着田青也进了房,唯独还有樊姨,依然默默的守在厅边。
戴陆在楼梯口等了一会,脸色发白。
他终于显出一丝心烦意乱的焦躁,声音也略微提高,在夜深人静的空间中分外严肃:“易怡,过来,不要任性,有什么事先休息,明天再说。”
易怡被唤了几次,终于回过神来,却是下意识地狠狠顶道:“戴先生日夜繁忙,管我什么时候休息做什么?”
戴陆一时沉默,他低垂着眼帘,见易怡丝毫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便也不再说话,有些吃力地撑着栏杆往上走去。
易怡没有勇气跟过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与他置气,这场气来的莫名其妙。她闭着眼睛就能想起他刚刚那种悲凉又带着疲倦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眼角也热热的。可是她又不能不生气,就算是无端生事也好,她只想对他竖起全身的刺,因为她突然发觉,现在这样的戴陆,她竟然有些怕他。
这种认知让她非常的恐慌和无助,她不知道将如何面对一个她会害怕的爱人,他的瓷白干净的额头,他的英气挺立的鼻梁,他的精锐俊帅的双眸,他的清澈柔和的面容,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也不能忘怀的羁绊。她能忆起每一个与他共眠的夜晚,就算他在沉睡中,掩盖了咄咄霸气和沉沉郁气,就算他的眼角已飞起细碎的憔悴,那也都是她一辈子也看不够的爱恋的美好。
可现在,她竟然会怕他,无论经历过多少挫折和苦难,她总是能与这些甜蜜的回忆共勉,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便也都能过去了。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惊惶不安的心竟然无处安放。
她依稀记得戴陆很久之前好像对她说过,”我希望你能永远的单纯、美好、无惧无忧。“
易怡猝然蹲在地上,匆忙把头埋进抱枕中,任由眼泪一点点的浸染进套垫中,他说的对,她那个时候为什么就要这么的不听话呢。
房间内的温度凉爽,她却觉得内心有火苗要溢出,狂躁灼热,她下意识的用手在地上茫然的摸索,想找着什么依靠,这个动作无比的熟稔,她好像什么时候做过,她好像从中获得了快意,舒服的快意,易怡的思绪一点点被带空,好像那种快意马上就可以回来。突然,她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声的呼喊,“魔鬼,是魔鬼,那是魔鬼的惩罚。”易怡骤然惊醒,她看向自己的手臂,事过两年,斑驳的伤痕虽然淡化,却依然顽固的存在着,刚刚,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握到了一支签字笔,尖尖的笔头已经露出,她几乎又要失控的在手臂上面刻上新的伤迹。
“该死,”易怡下意识的扔了笔,喃喃自语,用力的抱住靠枕,紧紧捂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要残忍的让自己窒息:“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他到底有没有治好我的GAD(广泛性焦虑症)。”
突然有人奔了过来,脚步凌乱,阴影笼罩在她身体上,随之而来的是惊慌失措的喘息声。
她下意识的抬手,抱住了一具温暖的躯体,充满着男性的气息的,温暖的身体。
戴陆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模糊低沉的语无伦次:“老天,你还好,你在做什么,你吓死我了。”
易怡将头埋在他怀中,筋疲力竭,紧紧地贴在他胸口,紧紧的搂抱着他,紧紧的,与他在一起。有泪水悄悄滑落,易怡偏头动了动,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怕它洇染了自己的衣服,也怕它流进戴陆的心里去。他们就这样怅然若失、各怀心事的长久地拥抱着,沉默着,在这样漫长的仲夏夜里借着彼此的温度汲取美好的瞬间回忆。
樊姨在门背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也默默的抹了眼泪。
第二日,戴桓与戴忻先行回国,却分乘两部飞机,临走前,他们没有与戴陆告别。
田青来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时候,易怡正窝在书房的地毯上研究自己的证明材料,戴陆已在工作,安静的房子里开着的窗户,微微传来被风吹起的窗帘的沙沙声。
戴陆从桌前探出头来,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易怡,微微笑了,休息了一个晚上,他的气色恢复了些血色,面上又有了不动如山的宁静。
易怡听见敲门声,转身坐起,用屁股挪到墙角,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盯着田青失了一会神。她瞅了眼戴陆,戴陆也再回望她,摇头示意她不用出去。
田青垂眼:”戴先生,我与田云订了后日的机票,他先行回港,我已交代他和我父亲沟通,虽然戴老爷子不在,但我还是想去趟美国。“
”如果你是去见那位美丽的齐家四小姐,那么我放行,如果是去找帮手,那么我不同意。“戴陆微微淡笑:”如果老潘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算请再多的雇佣兵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我们不是去打仗,不需要喊打喊杀。“戴陆复又转头看了眼电脑,声音平缓:”我倒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田青走上来,戴陆偏头示意他,他仔细看了眼屏幕,便退身出来,不动声色的站在桌边。
戴陆又笑了:”我已收到数据,这个国家一年的经济生产总值大约是10亿美金,我现在也需要10亿美金,不,再多一点点,12-15亿美金左右。我可以给你3个亿的美金,这笔钱,你需要帮我赚出来。“
田青脸色阴沉,非但是面色不虞,而且几乎要流出墨来:”戴先生......“
”10-15天。“戴陆打断他,补充,表情严肃了点:”我希望是10天。你如果能给我留5天的宽裕时间,那么我的把握也会更大一点。“
田青皱眉,他说的万分不情愿:”戴先生,虽然我是你的下属,但是无论何种角色,我都需要知道这笔钱的用途,不然我会立刻报告戴老爷子。“
戴陆几乎开怀,这是易怡这么多天来看到他笑的最正经的一次,他揶揄:”你还是这样,连威胁人的话都说不好。“
田青咬牙切齿:”Loren......“
”如果10天,我不能找到问题的症结,那恐怕我也斡旋无力了。“戴陆虽然说的风轻云淡,但一抹狠绝之色明显代替了他眼底的稳重自持:”那么,就只能再来一场之前戴忻在这个国家做的事了。“
”也许,那个时候,你的齐家四小姐就能派上用处了。“戴陆又恢复了温润,还开了一个玩笑:”这次给她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田青忿恨的踢了一下桌脚,正要骂娘,忽然看见易怡面无表情地握紧了双手,他不禁怔了一下,便也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