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怡并不懂西洋画,对于那些文艺复兴时的著名油画的理解也仅限于画作下标注的文字的字面意思。其实,对于纷繁复杂的绘画这样的艺术,没有一定的欣赏素养,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却连热闹都看不了。
可是,当她看到SIDNEY老先生的藏画时,不禁赞叹,如果说艺术可以让人愉悦,那么眼前的这些画可以让并不通晓绘画的她,都有拿起画笔涂鸦的冲动。在这间如同旋转迷宫般的巨大收藏室内,画中的那些人物是那么的鲜活和水灵,百年前,他们的生活和故事栩栩如生的在微黄的画布上呈现,让人觉得,他们这一个世纪以来就是生活在那张画布上的。
“你看到的这些,都是文艺复兴到现在,新古典主义流派的画作。”SIDNEY老先生与她解释道:“你现在看的这边一排都是,他们的代表作是大卫的那副著名的《跨越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你有看到过么?对此有一些了解么?”
易怡点头,叹道:“我看过那幅画,骑在马背上的拿破仑,如同立体的雕塑一般,会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SIDNEY老先生也赞许的点头,“你说的非常形象,这也是他们的表现手法强调素描,突出轮廓的成就,他们的构图大多非常完整而且恢宏,所以会有雕塑般的感觉。我们家族一贯是继承了这样的流派的,所以找一个系列的作品也会更多。”
易怡一幅幅看过去,在一幅人物肖像画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幅被大众广为熟悉的画,她打量着,仔细的凑近又看了看,然后回头望向SIDNEY老先生,她微微的有些诧异,这是一幅严肃的女性画像,画面中的女士嘴唇紧抿,神情严肃,背后的花园也并能让她的表情柔和半分,她仔细辨认了,是玛丽.居)。
SIDNEY老先生望着她,一脸的慈祥,“你也注意到了是不是?这副画与你们家族基金管理人陆先生捐赠的那副都出自我们的家族之手,如果不是陆先生的慷慨,我们几乎也已经缺失了这个重要的一块回忆。”
“我们一直以为只有这副原画,其实,当时的确是为居里夫妇都分别画了肖像,因为我们不知道的种种缘由,皮埃尔.居里画像我们只在家族的文件中查到,但历史久远,语焉不详,并未填写被谁所购或为谁所藏,我们甚至不能确认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一幅画存在。直到陆先生先生主动找到了我。”
“他的慷慨不仅是为艺术找到了合理的收藏地方,更是解开了我们家族画师中长久以来的未解之谜,通过反复的鉴定和查证,如今,我终于能在这里补上一笔,皮埃尔.居里的画像是存在的,只是,他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作品,画师还未签名时,这副画像就因为皮埃尔.居里的不幸离世,而没有正式交付了。后来,我们经历了战乱和颠沛,这副画被当作未完成的废作而被抛弃,从此不知所踪。可是,这并不能抹灭这幅画对于我们的意义,它很重要,不是在艺术史上,而是对于一个家族历史的填充。”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SIDNEY老先生领着易怡从通道往上走,“无论陆先生捐给了谁,最终在哪里被收藏,它终于是重见天日了。所以,对于陆先生,我是心怀感激的。”
“我当然愿意为做出这样善举的人,拿出一点自己的力量。”SIDNEY老先生微微笑:“Giulio和我,其实都属于我之前与你提到的科西嘉家族的一支,只是大家对于事情的理解略有不同,所做的事情也不一样,我们在科西嘉岛上,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们的血脉是彼此相连再也分不开的。亲爱的Yi,现在这般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易怡惊惶:“对不起,SIDNEY老先生,是我太过于浅薄,我冒昧的打扰了您,向您求助,可又不信任您的能力,这是我最大的羞愧。”
SIDNEY老先生微笑,仍是一脸的慈祥,“亲爱的Yi,你还只是个孩子,碰到这样的事情向亲近的人求救,这是本能。我非常荣幸能成为你想到的那位人,至于信任,这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的人错,你不必为此羞愧。”
易怡苦笑,在她的生命中,总是能遇到能让她绝处逢生的人,而这些人最终都会成为她人生历程中的每一颗宝石,只是不知道,戴陆会不会成为最独特的那颗呢。
从通廊上来,她一眼望见在巨大木门外的展示架上放着一排雕像,其中有一个小小的,与其他或美丽或多姿或精巧不同,幼稚又别扭,特别显眼。她盯着看了一会,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之前我做的那个,那个3D打印的场景,那个花园,那顿晚饭,那个圣诞节礼物的,是不是?”
SIDNEY老先生点头,轻叹:“很漂亮,不对么?这是个用心的礼物。”
易怡内心却又惭愧的很,用心是用心了,但是哪里能谈得上漂亮,她那是做的匆忙,手头也没有余钱,材料买的也不太好,甚至还能看到有细微处的毛边和小刺。可SIDNEY老先生却把这件礼物当成了那么重要的宝贝,让她更加羞愧的无以言表。
易怡也是通透的人,她没有纠结在自怨自艾中,而是微笑道:“我非常高兴,您能这么喜欢他,我想,我有个好主意。”
“如果您愿意兑现之前的承诺,再教给我一点雕刻和绘画的技巧,那么我想,我说不定还能赶在今年的圣诞节前,给SIDNEY先生再配出一个美丽的大庄园来。”
SIDNEY老先生开怀大笑,亲昵的握着她的手臂,亲吻她的额头,喃喃道:“亲爱的Yi,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易怡的心情愉快了很多,更让她愉快的是,没有让她等很久,她果然接到了田青的电话。
田青在电话里声音轻缓,语速正常:“我们马上就转回来了,戴先生还有些话在谈,所以让我先给你致电,让大家放心。”
易怡心里一阵轻松,看向SIDNEY老先生的眼神也变得生动了,SIDNEY老先生不禁摇头感叹:“真是让人羡慕的年轻人。”
大约二十分钟后,有车辆进入庄园的轰鸣声,易怡顾不得与SIDNEY老先生打招呼,快速奔出去,看到戴陆的车辆转弯进来,她等候在门前,一脸的焦急和期待。SIDNEY老先生慢慢的踱步出来,陪在她的身边,一脸笑意,易怡大窘,她意识到,SIDNEY老先生必是看出了她和戴陆之间的一些端倪,她之前的一番说辞,大概在老先生的眼中看来,更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潘先下车开门,戴陆扶着车门对着易怡淡笑,率先走向SIDNEY老先生,与他握手,礼貌而尊敬道:“SIDNEY先生,非常感谢您这次的安排,也非常感谢您的援助,我与我的家人、朋友以及同事,都向您此次对于我们的帮助致谢。”
他抬头示意,跟随身后的田青从车里捧出一个三尺见方的锦盒,田青打开,盒中垫着丝绒,里面一只铜制麒麟。
“我在您的藏馆中看到一只中国的铜麒麟,那应该是近五十年前的老物件,仿制的明代器形,当时应该是一对,做为中法建交的礼物,只打造了十对,我于是替您寻来了另一只。只是,我还眼生,不知道我的判读是否有误,所以特地送来给您鉴别。”戴陆眼睛中有着笑意,淡淡说道:“也非常感谢您对YiYi初入法时的照顾,如果另有差池,也请您不吝收下,我会留心再找寻。”
SIDNEY老先生已激动的身形微抖,好在他极富修养,示意身边的随从接过盒子,点头:“陆先生,你太过谦虚,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他随后领着他们往房间里走,一边爽朗大笑:“走吧,我们一起用餐罢,不要让美丽的女士久等。”
戴陆轻点头,客气的半侧身子,与SIDNEY老先生始终保持着一步半的礼貌距离,走的极稳重。易怡已是震惊,她完全不知道戴陆竟然能说这样一口流利的法语,而且还能把这般拗口的语言表述出来,田青注意到她呆呆张大的嘴巴,又注意到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只好轻咳一声,示意她闭嘴,怎料易怡完全不能领会,继续诧异的越张越大。
戴陆淡笑,温润极了,只是快速伸手捏了一下易怡的手臂,易怡惊异偏头,看向戴陆,戴陆对她微笑,伸手拥在她的腰间,易怡颤抖了一下,终于闭上了嘴巴。
田青垂眼跟在他们的后面,心里恨恨,这个易怡,总是让人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