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虽是历史上有名的大贪官,大奸臣,但作为人夫、人父、人兄,却是极尽人道,重情重义,可见其人天衣未全泯灭。他在仕途一帆风顺,气势无人可比,但仍掩饰不住丧失亲人的悲哀,原本人丁稀薄的和门,连遭不幸,更昭示着家道中落的到来,已经不再遥远了。
8.乾隆驾崩,和珅伏法
古人有言:玩火者必自焚,玩水者必自溺。没有实绩作保证,仅靠欺上瞒下,八面玲珑的软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一旦大梁折断,则必墙倒屋塌。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施展韬略的同时,还必须有真正的实力作保证,才能立得长久。
而贪官和珅,却明知故犯。他虽然知道自己做恶多端,乾隆死后,自家性命不保,但此时箭已离弦,亲自把自己推向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和珅明知自己的好日子不会长久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也正因如此,新皇帝嘉庆对他的恨日甚一日。
嘉庆虽有丧亲之痛,但更多的是解脱之后的轻松和除奸之急切。他三年多的隐忍难道不正是为等这一天吗?对父皇留下的内刨累累、积重难返的疲败政局,他必须迅速予以匡救;而要整饬内政、挽救危机,必须从铲除大奸和珅人手,这一点他早已计划好了。
太上皇乾隆帝病逝,使嘉庆帝得以亲政。于是,他立刻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整肃朝政的计划开始实施。嘉庆帝仿效其祖父雍正帝上台时的策略,先稳住政局,然后再下手处置政敌。康熙帝去世的第二天,尚未正式即位的雍正帝就着手做了几件事。首先任命贝勒允魃、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舅父尚书隆克多四人为总理大臣。其中有他将来要任用的人,但也有他要铲除的人。在清朝,总理大臣位尊权重,可称为新朝的重要核心人物,应是先朝的元老重臣的亲信。雍正帝重用他的政敌允襈,应该说是一个重大策略。这就稳住了政敌,使局势不会一下子突变。否则,打草惊蛇,闹出乱子不好收拾。待雍正帝腾出手后,即分期分批地将他的政敌一个个收拾掉。嘉庆帝干得比雍正还要利落、迅速。他一开始就让和珅、福长安负责办理乾隆帝的后事,命令他们专心办好此事。他在上谕中说:“惟念皇父付畀至重,凡所以勉绍前猷,仰承先志者,实藐躬之责。继自今欲再聆慈训,岂可复得。茕茕在疚,祗惧日深,尚赖内外文武大小臣工,共矢公忠,敬襄郅治,弼亮予躬,即以上报皇父恩遇,其军营总统诸将等,亦当仰体皇父简拔委任之恩。训诫督责之意,振作自新,迅扫全孽,上慰在天之灵,尚书天良不昧,勉之。至一切丧仪著派睿亲王淳颖、成亲王永裢、仪郡王永璇、大学士和珅、王杰,尚书福长安、德明、庆桂、署尚书董诰、尚书彭元瑞、总管内务府大臣缊布、盛往总理。其详稽旧典,悉心酌议,随时具奏施行,将此通谕中外知之。”从这条上谕中可以知道,和珅在正朋初三时还排列在诸王以下的群臣之首位,这无疑是嘉庆帝给和珅吃了颗定心丸。当时和珅也暗自高兴,“窃自喜依任如故”。然而风云突变,到了正月初四这一天,嘉庆帝突然宣布褫夺和珅军机大臣、九门提督等官职,让和珅、福长安二人昼夜在大内“守直殡殿,不得任自出入”。接着,嘉庆帝又针对和珅发了一道谕旨:“我皇临御六十年,天威远震,武功十全,迅出师征讨,即荒徼部落,无不立奏荡平。若内地乱民,如王伦、田五,偶作不靖,不过数月之问,即就殄灭。从未经历数年之久。糜饷至数千万两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总由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藉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这实际上这是向朝野各界人士宣布,和珅是贪赃枉法的总后台,是罪恶的渊薮。初五日,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和大学士刘墉等人纷纷上书,列举和王申种种不法情状,对其进行弹劾。实际上这是嘉庆帝早已布置好的,暗中唆使和鼓动这些人所为。
政台嗅觉比较敏感的官员们从嘉庆帝的言行中看出了诛除和珅的序幕已经拉开。乾隆帝的去世使和珅失去了政治上的靠山,正式亲政的嘉庆帝的行动完全出乎和珅的意料,他非但不重用这位“老臣”,而且对他发起了咄咄逼人的攻势,使他方寸大乱,处于一种任人摆布的被动境地。和珅的“威势”已经不复存在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早就想铲除和珅的正直的大臣和曾依附和珅的政治上的投机分子都看准了这个时机,纷纷揭露和珅。
正月初八日,嘉庆帝以给事中王念孙、御史广兴等列款纠劾,宣布夺大学士和珅、户部尚书福长安职,下狱治罪。特命皇兄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裢前往传旨,由武备院卿、护军统领阿兰保监押以行。同时,嘉庆帝又当即令钦差查抄两人家产。
据说和珅被捕时,身上只披了一件皮袍,戴着一个鼻烟壶和一个装鼻烟的荷包。当永璇等人来到和珅家时,正值隆冬的早晨,和珅一家上下人等立即慌作一团,惊恐不已,正在吃饭的人有的情不自禁地扔掉了饭碗或呕吐起来,正在梳头的妻妾吓得哆嗦不止。连和孝公主和额附丰绅殷德也沉静不下来。后来和孝公主凭着皇帝妹妹的特殊身份,几次入宫求情。
有关和珅的档案,今天人们看到最多的是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存的有关他被抄家时籍没财产的资料,至于他的生平及受审的档案则所存无几。究其缘故,很可能是出于种种原因,如许多事情都直接牵扯到乾隆皇帝或皇室的机密等。因此,这些档案多被销毁,或散失掉了,有的还落到了私人手中。例如李孟疹在《春冰室野乘》中收录的《和珅供词》,就属这种性质。现将他写的说明及和珅供词抄录于下:
宣统庚戌(1910年)秋,北游京师,从友人某枢密处,获睹嘉庆初故相和珅供词,用奏折楷书,犹是进呈旧物,惜仅有四纸,不过全案中千百之一,其讯与供亦多不想应,盖又非一日事矣。录而存之,以见当时狱中事之梗概。
一纸系奉旨诘问事件,凡两条:
一问和珅:“现在查抄家产所盖楠木房里,僭侈逾制,并有多宝阁,后隔段样式,皆仿照宁寿宫安设,如此僭妄不法,是何居心?”
一问和珅:“昨将抄出你家藏珠宝时呈,珍珠手串有二百余串之多。大内所贮珠串,尚只六十余串,你家较大内多至两三倍,并有大珠一颗,较之御用冠顶苍龙教子大珠更大。又真宝石顶十余个,并非你应戴之物,何以收贮如许之多,而正块大宝石,尤不计其数,具有极大为内府无者,岂不是你贪黩证据么?”
一纸系和珅供词,凡三条:
奴才城内原不该有楠木房子,多宝阁及隔段式样是奴才打发太监胡什图,到宁寿宫看的式样,仿照盖造的。至楠木都是奴才自己买的,玻璃柱子陈设都是有的,总是奴才糊涂该死。又,珍珠手串,有福康安、海兰察、李侍尧给的。珠帽顶一个,也是海兰察给的。小些的给了丰绅殷德几个。其大些的有福康安给的。至大珠顶是奴才用四千余两银子,给佛宁额尔登布代买的,亦有福康安、海兰察给的。镶珠带头是穆腾额给的,蓝宝石带头系富纲给的。
又家中银子,有吏部郎中和精额于奴才女人死时,送过五百两。此外寅著、伊龄阿都送过,不记数目,其余送银的人甚多。自数百两至千余两不等,实在一时不能记忆。再肃亲王永锡袭爵时,彼时缊住(布)有承重孙,永锡系缊住(布)之侄,恐不能袭王,曾给过奴才前门外铺面房两所。彼时外间不平之人,纷纷议论,此事奴才也知道。以上俱是有的。
又一纸亦系供词,而问词已失。凡十四务:
大行太上皇帝龙双宾天,安置寿皇殿,是奴才年轻不懂事,未能想到从前圣祖升遐时,寿皇殿未曾供奉御容,现在殿内已供御容,自然不应在此安置,这是奴才糊涂该死。
又六十年九月初二日,太上皇帝册封皇太子的时节,奴才选递如意,泄漏旨意,亦是有的。
又,太上皇帝批谕旨,奴才因字迹不甚识,将折尾裁下,另拟进呈,也是有的。
又,因出宫女子爱喜貌美,纳取作妾,也是有的。
又,去年正月十四日,太上皇帝召见时,奴才一时急迫,骑马进左门,至寿山口,诚如圣谕,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奴才罪该万死。
又,奴才家资金银房产,现奉查抄,可以查得来的。至银子约有数十万,一时记不清数目,实无千两一锭的元宝,亦无笔一枝、墨一盒的暗号。
又,蒙古王公原奉谕旨,是不出痘的不叫来京。奴才(决定)无论已未出痘都不叫来,未能仰体皇上圣意。太上皇帝六十年来抚绥外藩,外藩蒙古原该来的,总是奴才糊涂该死。
又,因骰痛有时坐了椅轿抬入大内,也是有的。
又,军报到时,迟延不即呈递,也是有的。
又,苏凌阿年逾八十,两耳重听,数年之间由仓场侍郎用至大学士,兼理刑部尚书,伊系和琳儿女姻亲,这是奴才糊涂。
又,铁宝是阿桂保的,不与奴才相干。至伊犁将军保宁升授协办大学士时,奴才因系边疆重地,是以奏明不叫来京。朱蛙前在两广总督任内,因魁伦参洋盗案内奉旨降调,奴才实不敢阻抑。
又,前年管理刑部时,奉敕旨仍管户部,原叫管理户部紧要大事,后来奴才一人把持,实在糊涂该死。至福长安求补山东司书吏,奴才实不记得。
又,胡季堂放外任,实系出自太上皇帝的旨意,至奴才管理刑部,于审实缓决,每案都有批语,至九卿上班时,奴才在围上并未上班。
又,吴省兰、李潢、李光云都系奴才家的师傅,奴才还有何办呢?!至吴省兰声名狼籍,奴才实不知道,只求问他就是。
又,天津运司武鸿,原系卓异交军机处记名,奴才因伊系捐纳出身,不行开列也是有的。
又,清单一纸开列正珠、小朝珠三十二盘,正珠、念珠十七盘,正珠、手串七串,红宝石四百五十六块,共重二百二十七两七分七厘,蓝宝石一百十三块,共重九十六两四钱六分八厘。金定全(金?)叶二两平,共重六千八百八十二两,金银库所贮六千余两。”
这篇残缺不全的“供词”,虽刊载在《清人笔记》中,应该说较真实,是可信的史料,因为和珅的“供词”与“清实录”中所开列的和珅二十大罪状基本吻合。此外,“供词”中还保留了个别其他史书和档案中所不见的史料,如天津运司武鸿于军机处没有开列记名,福长安求补山东司书吏,正珠、小朝珠数目等等。当然,这些均是次要的条目,很可能是清廷在总结和珅罪状时就忽略了。
由于和珅在朝中根深蒂固,所以对他的处理必须速战速决。嘉庆帝虽贵为一国之君,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也不敢疏忽大意。于是嘉庆帝于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十一日下了一道谕旨,宣布了和珅二十大罪状,现将主要内容抄录于下:
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谕旨,而和珅于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递如意,漏泄机密,居然以拥戴为功,其大罪一;上年正月皇考在圆明园召见和珅,伊竟骑马直进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其大罪二;又因腿疾,乘坐骑轿抬入大内,肩舆出入神武门,众目共睹,毫无忌惮,其大罪三;并将出宫女子娶为次妻,罔顾廉耻,其大罪四;自剿办教匪以来,皇考盼望军书,刻萦霄旰,乃和珅于各路军营递到奏报,任意延搁,有心欺蔽,以致军务日久未竣,其大罪五;皇考圣躬不豫时,和珅毫无忧戚,每进见后,出向外廷人员说笑如常,丧心病狂,其大罪六;昨冬皇考力疾披章,批谕字画,间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口称不如撕去,竞另行拟旨,其大罪七;前奉皇考谕旨,令伊管理吏部刑部事务,嗣因军需销算,伊系熟手,是以又谕令管理户部题奏报销事件,伊意将户部事务一人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一字,其大罪八;上年十二月内,奎舒奏报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聚众千余,抢夺达赖喇嘛商人牛只,杀伤二命,在青海肆劫一案,和珅竟将原奏驳回,隐匿不办,全不以边务为事,其大罪九;皇考升遐后,朕谕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来京,和珅不尊谕旨,令已未出痘者,俱不必来京,全不顾国家抚绥外藩之意,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十;大学士苏凌阿,两耳重听,衰迈难堪,因系伊弟和琳姻亲,竟隐匿不奏。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皆曾在伊家教读,并保列卿阶,兼任不政,其大罪十一;军机处记名人员,和珅任意撤去,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十二;昨将和珅家产查抄,所盖楠木房屋僭侈逾制,其多宝阁及隔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点缀,竟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肺肠,其大罪十三;蓟州坟茔居然设立享殿,开置隧道,附近居民有和陵之称,其大罪十四;家内所藏珍宝,珍珠手串竟有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尤大,其大罪十五;又宝石顶并非伊应戴之物,所藏真宝石顶有数十余个,而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且有内府所无者,其大罪十六;家内银两及衣服等件数逾千万,其大罪十七;且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窖内并有埋藏银两百余万,其大罪十八;附近通州、蓟州地方,均有当铺、钱店,查计资本,又不下十余万,以首辅大臣下与小民争利,其大罪十九:伊家人刘全,不过下贱家奴,而查抄赀产,竞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纵令需索,何得如此丰饶,其大罪二十。
嘉庆帝在宣布和珅罪状的同时,又把直隶总督胡季堂列款弹劾和珅罪过的奏疏,发给在京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及翰詹科道阅看,令他们悉心妥议具奏:如有人自陈己见,可以“专折封陈”;如见解相同者,可以“连衔具奏”。嘉庆帝还要他们就如何处置和珅提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