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喜茶说得突然,苏锦对于她这番行为有些意外:“何事?”
喜茶缓缓道:“先前有小姐落水,有大夫来替小姐诊脉,说小姐可能误食了迷幻药,才失足落入水中。奴婢想着小姐那段时间经常喊累,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这段时间想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三小姐那段时间总是来拜访小姐,来得似乎也太勤快了些。”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喜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一直到听见苏锦一句淡淡的“起来吧”,她才松了一口气。
苏锦面上若有所思,对于喜茶的话,她自然是信的。上辈子她忽略了太多,直到临死都以为苏茉最终是因为傅流清才与自己反目,如今看来,却是早就对她的性命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还记得前世临死时听到苏茉说的那番话……原来是因为嫉妒么?
她可不认为给她下药只是苏茉的主意,联想起前世种种,苏锦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好啊……原来早早地就将棋子安排进苏府了么?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那次坠水都给她带来了一生的体弱之症。夏天还好,天气炎热温度较高,到了冬天,就是她受苦的日子了。坠水的病根一直在身上,一到冬天她就会格外畏寒,稍有不慎就可能大病一场。
前世还以为是自己坠水是命不好,原来却是被有心人算计了……
夜晚悄然而至,苏锦用过晚膳后并无睡意,坐在书案前描着丹青。
她自小就颇有艺术天分,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苏太傅请来的老师都曾夸过她。而也不知怎么的,苏锦才女之名就这么传了出去。
只是如今,说不定那才女之名,早被今日传出去的刁女盖过去了呢?
苏锦想到回府时东方氏那一脸热情的笑,心下有些感慨。名声坏了,对一个尚在闺阁中的女儿家来说可是毁天灭地的大事,只是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无所谓了。
如果嫁人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后果的话,所幸就不嫁了。
苏锦低头沉思,手上也没有闲着,她在纸上轻轻描了几笔,一只飞鸟的形态便显现出来。
喜芙在一旁照料着,眼看着她寥寥数笔便将那画描了出来,不由夸赞道:“小姐的画艺大有精进,瞧这金丝雀,多有神韵。”
苏锦淡笑道:“不被家养的金丝雀,自然是颇有韵致。”
“小姐,小姐,老爷来了。”
主仆二人还在聊着,喜茶已经从外边匆匆进门。
苏锦一怔,不疾不徐地起身,才刚走到门口,苏太傅已经进了门。
苏太傅名叫苏谷,年轻的时候以白衣之身考取了状元,一时名声大噪。他稳重自持,在朝堂上行事颇有分寸,深受皇帝赏识,便任命他为太子的老师。
此时苏太傅也是刚从宫中出来,一回来就找到苏锦院子里来了。
望着那上辈子都许久未见的面容,苏锦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忍住眼泪,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爹爹你来啦。”
苏谷许久未见女儿,心里实在是想得紧,这时候却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爹爹来看看你。”
父女二人进屋坐下,虽是夜晚,兴致却很高。苏谷讲起自己在淮南时的趣事,还询问了苏锦的病情,说到紧张处时两道墨眉皱得能夹死蚊子。
苏锦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心中一暖,轻声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已经好了。”
苏谷点头,只是沉声道:“莫要委屈了自己,你是府中的小姐,性子别太软乎了。”
苏锦挑眉,也不清楚苏谷这话到底是无心之语还是特地嘱咐,但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于是她也就低低应下了:“女儿知道的。”
……
“老爷去了二小姐那儿?”
另一处院子里,东方涟与苏茉坐在屋中,听着一个丫鬟汇报。
在听到了丫鬟的复述后,东方涟脸上没有多大表情。她一开始是爱慕苏谷没错,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发现了,这个男人对她十分冷淡,甚至于她进府一年了都还没能记住她的长相。
她愤怒苏谷不爱她还要娶她,她也埋怨苏谷为何就对那已经死了十多年的苏夫人还念念不忘,只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苏谷除了没让她做主母,能给她的都给了。在苏府生存,只要有点心思,就可以过得很好,比她许多好姐妹嫁人后过的生活好多了。
只除了苏彻与苏锦那一对兄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这个苏府的女主人另有他人,即使她才是现在掌管中馈的人,那也不能掩盖她只是个妾的事实!
总是贪婪的,就像东方涟,她嫁进苏府的原因是苏谷,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幸而苏彻常年在外求学,苏锦性子又是个软乎好拿捏的,她想掌控这一切并不难。就像今日,她用那么大阵仗来迎接苏锦,再稍微派几个小厮出去和别人“闲聊”一会儿,现在,苏锦的刁蛮不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苏茉在一旁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的东方涟表面平静至极,指不定心里在琢磨什么主意。
东方涟轻轻叹了一口气,素白的手抚上了放在桌上的一堆金银首饰,抹了丹蔻的指甲在烛光的照耀下愈显鲜艳:“茉儿,你说你爹爹,他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苏茉一声不吭,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连你也觉得我活该是么?”东方涟突然厉声斥道,保养得宜的脸被烛光照出了几分狰狞。她的手速极快,之间那原本摆在桌上的完好的一套头面就朝着苏茉飞了过去,苏茉躲闪不及,耳下的脖颈处立即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引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手足无措,眼睛中充满了惶恐:“茉儿……茉儿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茉儿……”
苏茉连忙起身,也不敢去管自己的伤口。她面色慌张,几乎就要跪下来。
“娘亲息怒!”
东方涟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看着面前低着头瑟瑟发抖的苏茉,眼见着她脖颈上的伤口渐渐渗出血丝。
“罢了,”她突然收回手,面色疏冷地说,“明日清晨记得去给你爹爹请安。”
“……是。”
……
睡过一夜,苏锦只觉得全身都舒坦了,她醒得早,一睁眼就有喜芙端上热水。
“小姐醒了?今日似乎比以往要早呢。”
喜芙一向以主子的情绪为自己的情绪,看见苏锦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觉得她是真的高兴,于是自己的心情也莫名的好。
苏锦对于喜芙的话不置可否,淡笑道:“重新来过,自然是高兴。”
她这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喜芙颇为疑惑但看苏锦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好将心中的疑惑抛掉,尽心尽力地为苏锦梳头发。
她手巧得很,不一会儿就梳出了一个双刀髻,再插上两根金步摇,配上苏锦那张清秀妍丽的脸,看上去真是有股子别样诱惑的美。
喜芙一边替苏锦描眉,一边在心中感叹,小姐真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也不知将来是何等男子能有这般幸运,取得美娇娘。
“小姐,老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喜茶在门外叫唤了一声,喜芙刚巧为苏锦梳妆打扮完毕,闻言也就应了一声:“知道啦。”
一般来说,只要苏谷在家,那么苏锦与东方涟她们都是在一起用膳的。这次苏谷在淮南走了一趟,特地向皇帝告假,皇帝也不含糊,直接同意了。
苏锦到前厅时,东方涟带着苏茉与苏歆已经到了。
“二小姐今日这一身可真显气色,妾身看着真是羡慕,若是茉儿也能这般好看,就不用愁婚事了。”东方涟见苏锦坐下了,便笑着开口道。
苏茉坐在一边,听见东方涟这么说,也只好从脸上挤出笑容:“姨娘说得是,姐姐长得好看,妹妹却是比不上。”
苏锦挑眉,看不透这母女二人在演什么双簧,于是扬起嘴角笑了笑:“妹妹玲珑剔透,姨娘莫要埋没了她。”
东方涟笑了笑,不再说话。她本意也没什么,只是想在苏谷面前表现得对苏锦好一点。
桌上的膳食简单而又不失精致,苏谷动了筷子之后,其他人便也开始开动了。苏谷表面严肃,其实内心里还是很关注他的几个孩子的,借着用膳的功夫与苏锦苏茉聊了些家常。
“你不必如此拘谨,这是苏府,不是别的地方。”苏谷对于苏茉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不高兴,直接开口道。
苏茉垂眸轻声道:“是。”
苏锦眼尖地发现东方涟的脸色变了几遍,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对啊,前世苏茉也是这副模样,柔弱可欺,人畜无害。
可是在前世,就是她,亲手给她灌了毒药,一心置她于死地!
就在桌上沉默的一会儿后,坐在东方涟旁边的苏歆突然将手中汤匙一甩,与瓷碗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娘亲,这个不好吃,我要吃血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