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从京城这头敲到那头,迎亲队伍行走速度不疾不徐,未至正午,便已到了平西王府。
平西王府门前一派喜气洋洋,挂着高高的红绸红花,大门口处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些丫鬟小厮,为的就是此次婚礼的顺利进行。
然而,虽说这是平西王世子大婚之日,却并无多少宾客前来贺喜,少有的几个也多是女方亲戚,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平西王除了提亲,从始至终就未当众支持过这门婚事,外人在他面前提及,他都冷着一张脸避开话题,久而久之,众人也就都知道了,他对于这场婚礼并无喜意。
本就是不受宠的世子,迟早会被废掉,又何必多费心思前去巴结?
以至于,造就了如今平西王府冷冷清清的场面,这似乎都在昭示着,那些名门贵族对此事的冷眼相看。
准确地说,是对傅久初的冷眼相看。
苏锦的视线尽被红盖头遮住,她被傅久初扶下了喜轿,耳边都是轰轰的鞭炮声。
她看不见面前的景象,却能听见郑相许的调侃。
“新郎就是不一样,瞧这样子,可比平时好看多了!”
郑相许走过来拍拍傅久初的肩膀,脸上少有的现出了几分玩世不恭。
傅久初挑眉,笑着应下,带着苏锦往里边走。
苏锦眼睛只能瞧见自己身下那一方小小的土地,只能全心信赖傅久初,傅久初说抬脚,她便乖乖抬脚,傅久初说跨门,她便乖乖跨门,以至于傅久初在她耳旁轻声地笑。
“锦儿真乖。”
苏锦原本已经快要恢复正常的脸色立即又炸开来,她抿了抿唇,直觉自己脸上肯定红得发烫。
虽说前来贺喜的宾客较少,来头却都不小。郑将军与郑夫人在正厅坐得端正,长公主甚少去往别家作客,今日却也来了,一贯清冷优雅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褚仁身有残疾,不能随意出府,她今日便是代褚仁而来。
除此之外,还有傅久初在外边的一堆“狐朋狗友”,平日里虽是喝酒的交情,傅久初大喜之日却不能错过,一个个笑嘻嘻的,倒是营造出了一番热闹的景象。
平西王坐于正位,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一点也没有因面前的一对新人而又半分缓和。
他冷落傅久初已久,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因而即使是傅久初大婚之日,他也摆不出好脸色来。
能让他以平西王世子之位迎娶世子妃,已是他对他天大的恩赐!
然而他周身的冷意影响不到其他人,大多人都视他为空气,该吃吃,该喝喝。
郑家夫妻是不惧他的权威,长公主更是不用看他脸色,至于其他人……一群纨绔子弟,又怎会去刻意观察他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有长辈在此,只怕是早就玩疯了。
荒唐……当真是荒唐!
平西王越想越气,眼前喜庆的红色都变得格外刺眼,他冷哼一声,干脆离开了。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就要拜堂了,平西王突然离开,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平西王府就没有王妃,这下好了,二拜高堂,该拜谁去?
担忧的,焦虑的,若有所思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傅久初身上。
苏锦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受到现场骤然变化的气氛,抓着傅久初的手不由收紧。
“怎么了?”她轻轻闻道。
傅久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想让她放心。
大婚之日高堂直接离席,说出去……也着实不像话。
傅久初黑眸渐冷,嘴角却是勾勒出了一抹得体的微笑。
“父王看本世子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将平西王的冷落说出口,一点也不惧怕外头会传成什么样。
“只是如今这拜堂还缺了上头两座,本世子知晓郑将军与郑夫人从小就疼爱锦儿,不如便上去坐上一回,也好让我与锦儿的婚礼能得到圆满。”
郑将军与郑夫人本气愤于平西王的不负责任,怎么能说走就走,这得让新郎新娘多难堪?
结果……突然就被推上了高座?
两人还有些犹豫,却听长公主娇笑:“本是大好的喜事,又何必弄得不好看,将军与夫人就上去坐着吧,也好让两个孩子拜完堂,这吉时都快过了。”
长公主都发话了,也没什么好推却的了。
郑将军与郑夫人咬咬牙,互相搀着坐了上去,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一对新人。
男子剑眉星目,笑得张扬,却又带了几分艳色;女子头顶大红盖头,身姿婀娜,泛着秀气。
这两人,还真是莫名相配。
“一拜天地——”
两人齐齐转身,深深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两人又齐齐转身,对着笑得合不拢嘴的郑家夫妻,深深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
这一拜,拜此生相许,拜互不相负。
苏锦能看见傅久初躬下身时投在地上的虚影,淡淡的,却又确实存在。
在一片起哄声与喧哗声中,苏锦被送入了洞房。
傅久初一时脱不开身,笑着接过宾客送过来的酒,他酒量甚好,也不怕醉倒。
长公主观完礼便回去了,只留下了丰厚的贺礼。郑将军军中还有要事,也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紫小棠在人群中窜来窜去,颇为得意,她最大的收获,大约还是蹭得了一堆吃的喝的,很是欢乐。
小小的人儿最喜东张西望,这一望,就瞧见了不远处立于围墙之上的人,一时震惊,手上的鸡腿都掉了。
她知晓傅久初成亲,师傅一定会出容柳山庄来观礼,只是那人怎么也跟出来了?
紫小棠费解地挠挠头,干脆跑去找傅久初,也不顾他还在与人喝酒,直接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了下来,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
傅久初面上泛红,眼中却是一片清明,闻言不由挑眉,与宾客道歉失陪,随即跟着紫小棠来到了另一处。
既然他要成亲,那当然得邀请容柳。
只是……据紫小棠所说,红裳不知怎么的,也跟了出来?
待到傅久初走到另一边,红裳已经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红裳素来喜好红色,如今也是穿着一袭艳丽的红衣,她墨发飞扬,面目娇美而清冷,就那么立于围墙,冷冷地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
太过显眼了,以至于众人逐渐注意到了她,渐渐的,便都没了声音。
废话,看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新娘子,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傅久初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沉着一张脸,大声说道:“红裳,快和庄主回去。”
他不问她是来做什么的,唯一想要的,便是她回去?
红裳嗤笑,冷声道:“师兄,你大喜的日子,都不愿意通知我,让我来为你贺喜么?”
怕是通知了她,让她来捣乱才是吧?
傅久初不愿与她过多交流,直接飞身上了围墙,疾步走向她。
“你别过来!”红裳大喝一声,想要抽出怀中的匕首要挟傅久初,却在下一秒就被他抓住了手,直接一掌劈在脖颈处,晕了过去。
傅久初的脸色很不好看,红裳的出现只会让他感觉烦躁。
本想好好给苏锦一个婚礼,偏偏总有意外发生。
下面的些许宾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名女子的来历。
一袭红衣,分明是对这场婚礼有异,而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唤傅久初“师兄”?
什么师兄?他是她的师兄?那他们又是谁的徒弟?
毕竟都是前来道喜的人,也想不出太多,不一会儿就又重新把酒言欢起来。
傅久初直接将红裳丢给了紫小棠,差点就将紫小棠压趴下,苦哈哈地好不容易才托人与她一起将红裳抬进了客房。
待到帮忙的丫鬟一走,容柳就闪进了屋中。
紫小棠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埋怨道:“师傅,你看这究竟算什么样子嘛,师兄一看就知道,肯定生气了。”
容柳自然是易容而来,此时的他胡子稀疏,头发花白,就是一副老儒生的样子,一点也不起眼。
面对紫小棠的埋怨,他也皱起了眉。
“仔细算算,红裳在容柳山庄待得也够久了,是应该回去了。”
……
吃喝玩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苏锦在婚房里都睡过一觉了,待到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算算时辰,宾客们也应该都回去了。
她妆容未卸,盖头未揭,就那么斜靠着床头睡着了,醒来后顿觉腰酸背痛,颇为不适。
然而还未等她唤来喜芙给她揉揉腰,就听见“嘎吱——”一声门响,有人进来了。
苏锦顿时浑身一僵。
“哪里不舒服么?怎么这个样子。”
傅久初一进门就瞧见苏锦扶着自己的腰,好似不太舒服,立即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她身旁。
苏锦的心跳突然加快,脸上迅速升温。
平日里这么近,她也应当习惯了才是,可是今日,似乎尤为特别。
“哦,对了,还没揭盖头。”傅久初恍然大悟,抬起手就直接一掀——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傅久初看出了她面上的尴尬与羞色。
当真是好看!
他柔柔地笑了,大手抚上她的腰,轻轻地按揉着。
“是这里不舒服么?我替你揉揉。”
苏锦应了一声,感受到他从身旁传来的温度,只觉得愈发紧张。
原来就算成过亲,面对这种情境,也还是会面红耳赤……
傅久初察觉到她的忐忑,眼中划过笑意,凑得更近了些。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看上去暧昧至极。
“感觉怎么样?嗯?”
苏锦……苏锦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揉着揉着,两人便滚到了床上去,烛光有些晃,映着柔柔的夜色,为这暧昧更添了几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