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见着林铮看着安氏,忽视了自已的问题,心中稍有不满,重重的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引得林铮赶紧回头。
“母亲,这却是儿子的主意,儿子想着乐梓是家中长女,第一个出嫁的姑娘,也总该有些体面,故而多添了些。”
林老太太冷眼看了后面低头乖巧的冯姨娘道,“你是好心,这很正常,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乐梓带去这些嫁妆,让刘家怎么想?嫌弃人家的聘礼少吗?生怕姑娘在人家受委屈,好傍身的吗?”
这些年来已经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娘家的嫁妆最好和婆家给的聘礼基本相同,若是嫁妆稍微多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样多的情况却很难不让人家多想。
林铮只想着不让自已的女儿将来受委屈,这些却是全然没琢磨,此刻听着林老太太指了出来,倒也察觉到有些不妥。
“乐梓丫头本是庶出,能嫁给刘侍读家的嫡子已经算是高攀,但你如今官路通顺,大姑娘的的嫡母也是正经人家出身,这才得了这门亲事,但刘侍读家给的聘礼想必也就在规矩之内,不会过多,你这倒好,生生把人落下去一大截,这是个什么规矩?”
又是一番话,不仅让林铮听的深觉不妥,更是把冯姨娘的气焰打消一半,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姑娘嫡母是正经人家出身,难不成自已这个亲娘就是腌臜地方出来的吗?
但如今众人都在,冯姨娘也只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依然故作乖巧的看着眼前的地面,不言语。
林老太太见着林铮的神情,语气也放缓了些道,“你既知道刘侍读家是个清白人家,就不应该担心姑娘会过去受苦,更何况刘侍读家的聘礼我们是要给大姑娘当做嫁妆一起带过去的,而且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难道将来大姑娘有求着娘家的时候,我们就真不闻不问了吗?”
林铮对此哑口无言,只好连连称是,安氏见此自是心中得意的很,面上的笑容简直就不要太过明显。
桑榆身在暗处的帘子后,都能清晰的看见安氏裂开的笑容,更不要说就身在大夫人一旁的冯姨娘了。
她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但是心里简直都要恨透了这个大夫人,在心里已经翻来覆去的把她骂了千八百遍。
正骂到她娘家人时,忽听得老太太叫自已,等到回过神来,便见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已,而林铮面上则是明显的不悦。
冯姨娘赶紧上前一步等着林老太太示下。
看着冯姨娘谦卑的样子,林铮对于冯姨娘刚才样子的不满这才稍有缓和,林老太太也不计较方才的事情。
“大姑娘成亲在即,所有事宜都有大夫人操办,便不需要你来操心,而且大姑娘成亲当天,你也不需要出席了,只在房中呆着便是。”
冯姨娘听见这话十分惊愕,赶紧道,“老太太,可是大姑娘是从妾身身上掉下的肉,妾身也想看着大姑娘成亲。”
话不等说完,安氏便立马接茬过去道,“你一个妾还想出席姑娘的亲事上,这不让人看着我林府没规矩,你也不怕大姑娘将来去了刘府让人笑话。”
不等冯姨娘在说什么,林铮也马上道,“就如母亲所言,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大夫人了。”
林老太太这才道,“嫁妆一事还按照原有的定量,这些铺子、田地的一概拿下去。”
说完又让李嬷嬷从后头拿出两张薄纸来道,“这两个铺子,全是我这个祖母的心意,填在里面就是了。”
有了这话,冯姨娘那愤愤的心才稍稍平了一些,要知道林老太太手头的可全是好东西,只这两个铺子也必定是好地段的好铺子,能比的上寻常四个。
可安氏却又有些不高兴,但也不好在言语,只好应了下来,这番闹剧总算是告了一段落,看着众人出去了,林老太太这才靠在后面,喊道,“偷听了半晌,还不出来。”
桑榆赶紧走了出来,嬉笑着钻到林老太太怀中,一声声腻着喊祖母。
好半晌这才坐直了身体,“这些倒全让你听去了,不过也好,等在过一段时间,也该教你持家的本事了。”
良久后又道,“再怎么一心人,鸳鸯配的,到最后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所以趁早清醒的好,唉!”
只是此刻的桑榆满心思都在眼前的一个果子上,倒是没注意祖母最后的这句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每日里伴着蝉鸣、鸟叫、花开、柳绿的日子虽无聊却也不枯燥,等到桑榆终于又绣好了一副牡丹图时,距离大姐姐的婚期就已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可急坏了冯姨娘,自已亲生姑娘成亲,自已反倒不能前去观礼,哪怕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也好,好歹让自已看看女婿什么样,是不是个老实的,将来会不会委屈了自家姑娘才好。
如此趁着林铮应酬回来,五迷三道的功夫就把林铮请来了瑰院,一番贴心的替他换了衣服,静了身子,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自已这才帖了上去,“老爷,眼看着大姑娘就要成亲了,妾身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林铮此时迷迷糊糊的惬意的很,便也跟着点头,“是啊!还记得乐梓出生的时候就跟个猫崽一边大,人人都说活不了,转眼就变成个大姑娘,都要成亲了。”
冯姨娘将自已的头靠在林铮的肩上,眼睛一转柔柔的道,“是啊!妾身一个姨娘,辛辛苦苦把大姑娘拉扯大,如今知书达理、守规守距的,也实属不易了。”
林铮对于林乐梓的教养还是十分满意的,便将冯姨娘搂了过来,一下一下拍着她道,“这么多年你却是辛苦了,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呢!”
有了这话,冯姨娘放心不少,便抽噎起来,“只是,妾身一想到大姑娘成亲,妾身却又闭门不出,不能亲眼看着她成亲,这心便如刀割一般疼。”
林铮一听这话,倒是精神了些,想起前些日子大夫人和自已打赌,说是冯姨娘必定会来和自已哭诉不能看着大姑娘成亲云云。
当时林铮还想着冯姨娘懂规矩,必定不会让自已忤逆母亲为难,便一口咬定不会,谁知大夫人却是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已和自定下了这个约定。
林铮不等回话,又听冯姨娘道,“妾身一个姨娘,处处都不敢和大夫人争,如今妾身只是想看着大姑娘成亲罢了,这倒也不能,妾身真是,真是…”
这话又和大夫人说一块去了,林铮不由在心里给大夫人一个敬佩,什么时候她倒料事如神了。
有着这个心思,所以冯姨娘的哭诉,林铮也就不曾理会,过了一会冯姨娘见着林铮还没搭茬,便觉有些奇怪,若是往常他早就前来哄着自已了,今天倒是不曾。
只林铮专心想着自已和大夫人那个赌局,此刻倒是自已输了,只好叹口气道看向一旁的冯姨娘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忤逆母亲,不顾将来乐梓是否会在婆家受嘲笑,不管外人是否会说林府没规矩,都要将你安排出去吗?”
此言一出,冯姨娘倒是愣住了,全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而林铮看着她惊讶的面庞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也应该为我想些,不可全然只顾着自已才是,夜深了早些睡吧!”
说完便侧着身子,将后背留给冯姨娘不再言语。
只是黑暗之中他却久久不能入眠,这些年来自已对待冯姨娘一如当初,可是冯姨娘真的也是全心思的对着自已吗?这么长时间只要她想要什么必定会先做铺垫,然后哭诉,哄的自已给她她想要的。
可是自已这样做,换来的到底是她的真心,还是欲求不满的要求。
如此林铮心存疑惑,第一次对一旁的冯姨娘产生了怀疑,接下来几日便宿在了大夫人处,偶尔也去了李姨娘处。
但就是不在光顾瑰院,这下可把安氏高兴坏了,若是林铮去了李姨娘那,她就必定赏赐李姨娘一番,让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能留住林铮的人。
任凭冯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也没能有什么用处,林铮终是没有松口,直到成亲的前几天,冯姨娘还是不曾见到林铮前来。
这小半个月她是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哭、闹、派人送糕点、茶水、甚至情诗、悔过书等,但都没能让林铮过来,最后还是林乐梓看不下去自已亲娘这般模样。
又想着即将就要离开这个家,就不是这家的人了,总不能看着亲娘如此,思量再三,便亲手熬了鸡汤,晚间来了墨斋,和林铮彻夜长谈。
从这些年的趣事一直说到冯姨娘的不容易,再到对父亲的敬仰之情,总之情深意切,言辞凿凿,第二天就将林铮说去了瑰院。
安氏派人打听,却什么也没打听到,只听门口的小厮说,父女二人又哭又笑聊了大半夜的功夫。
安氏听此又看了眼一旁吃的正欢的林瑶和一旁看书看的入迷的林义杭叹了口气,怎么自已的两个孩儿就没有这么机灵的,一个个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