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还是一身的黑衣,头发是很短的板寸头,没有佩戴金丝眼镜,脸上也不像以往那样带着温和的笑意,反而多了些刚毅,看向书宁的目光几乎是凌厉的。
五年前,他身上的阴暗气息都隐藏在温和的表面下,而今,他似是再没了顾忌,带着满身戾气,一步一步走近书宁。
“我们谈谈。”他在她面前站定,说得不容拒绝。
书宁微眯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手下拿着护照的手微微用力,她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即使是当年得知了他才是一切罪恶的幕后主使,她也没有如此愤怒,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只是她没有想过,他的惩罚不过只是五年,轻飘飘的就过去了,而他的身上她没看出有一丝的悔过之意。
这些天,大家都在忙着纪爷爷的葬礼事宜,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接触,甚至是她一直在避着他。
却不想,他居然主动找她。
难道他不该躲着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吗?
他有什么脸来找她谈?
盯着他看了许久,书宁才开口:“我们之间有谈的必要吗?”
纪律点头,再走近了她一步,脸上是肆意的笑,“怎么没有必要,我们之间可以谈的事还有很多啊,比如……纪念。”他缓缓地说出纪念的名字,仿佛是抓住了书宁软肋。
这些天,书宁的确很关心纪念,对他的照顾比起五年前来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纪律都看在眼里。
只是他不知道,书宁之所以现在还会这样,不过是因为纪爷爷突然去世,她怕纪念情绪会崩溃,会想不开做傻事,就像五年前她的离去那样,所以她这些天不得不寸步不离地跟着纪念,照顾着的情绪。
就像是天生的使命感,即使离开了五年,即使他们之间产生了许多的隔阂,她还是会时刻地去关注他。
这像是一种习惯,刻在了骨子里。
就像此次,拿到护照,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想着离开,反而是想着要如何对纪念说这事。
书宁虽然心中情绪翻涌,但是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抬头迎着纪律的目光,笃定地说:“你现在,动不了他。”
她清楚的知道他是很快就会被送走的,会离得纪念远远的。
以文和叔叔的为人,一定会把他送走,这次如果不是纪爷爷走得突然,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站在她面前。
纪律带着笑意的眼定定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在意她近乎挑衅的话语,问道:“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谈话吗?”
书宁紧绷着脸,看着四周来往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辆,这里的确不适合他们谈话,可事实是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谈话。
甚至连看见他,她都会觉得难受。
“去那里吧。”纪律指着街角的一家咖啡厅,他说:“那里看起来很安静,一定非常适合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书宁连眼都没抬,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兀自看着不远处。
纪律却很有耐心,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书宁开口:“走吧!”说完,她率先走向路边的咖啡馆。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面对,她倒要看看,纪律到底想要和她谈什么。
进去咖啡厅,两人选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服务员就拿来了菜单,“你好两位,请看看需要喝点什么?”
“给我杯热美式。”纪律接过菜单看都没看就递给了书宁,他说:“你看看吧。”
书宁淡淡地看了一眼菜单,并没有接,只对服务员说:“给我一杯柠檬水,谢谢!”
纪律拿着菜单的手,便尴尬地伸在半空。
最后,是服务员拿过他手中的菜单,微笑道:“两位请稍等。”
纪律面不改色地收回自己的手,看在书宁身上的目光深了深。
看着服务员离去,书宁便说:“说吧,你今天的目的。”这场谈话,她只想快点结束,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
可是,纪律现在却不想开口了,他等到咖啡上来,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待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才说:“别急。”说完他习惯性地去推眼角,却发现自己不戴眼镜已多时。
书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只是对纪律她哪有那么多的耐心,只冷着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她不问,纪律自己却突然说:“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戴眼镜了吗?”
书宁抿着唇,极力忍耐着。
看她强忍着不耐烦,纪律却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地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他看着书宁,缓缓问道:“你知道监狱是怎样的地方吗?”
不待书宁回答,他又说:“那是个恐怖的地方,那里充满着暴力和血腥,我的眼镜在第一天进去就成了碎片,可是……”说到激动处,他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地砸向桌子,杯子里的咖啡晃荡着溅出来,弄脏了他的手。
纪律却浑然不在意,只接着说:“我在里面待了五年,五年……两千多天,我在里面足足待了两千多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似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纪律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扭曲,他看着书宁,眼里透着诡异的气息。
可是,书宁脸上还是无动于衷地表情,并没有因他的述说有任何的波动。
她难道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一个十五岁就能策划出完美绑架案的人,他聪明,腹黑,善于伪装,五年前他如果不是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又怎么会让她找到机会把他送进监狱?
所以,他现在所说的这些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对他有一丝同情吗?
难道那一切,不是他应该接受的惩罚吗?
书宁沉声道:“难道你今天找我就是想和我聊你在狱中的生活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恕不奉陪。”说完她就要站起来。
“等一下。”纪律忙阻止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会感兴趣的。”
书宁停住身形,定定地看着他,权衡再三,最终又坐了下去,她喝了一大口的柠檬水,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感,道:“那请你快说。”
她知道纪律是个怎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今天如果他没有如愿,之后他一定还会找她。
而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既然不能阻止他出狱,那么她希望,以后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他说:“你一定不会亏。”
书宁不说话,只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在书宁的目光下,纪律说出了他今天找她的目的:“我想要你说服纪念,让他不让我爸把我送走。”
书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几乎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帮你?”
“既然我敢找你,那么手里肯定有筹码。”边说纪律边拿着手帕皱着眉头地擦拭着右手背,似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脏了。
书宁看他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背,耐心终于耗尽:“我对你的筹码不感兴趣,你找错人了。”说完起身就走。
纪律在她身后说道:“我有纪氏百分之二十的股票,我可以全都转给你。”
“书宁顿住脚步,回头,“那你直接找纪念谈不是更简单吗?”
纪氏的股票,她怎么会感兴趣呢?
只是她想不通,纪律五年前入狱,手里怎么可能还会握有纪氏百分之二十的股票?
“不……”纪律摇头,脸上是为难的表情:“纪念什么性子,你会不清楚吗?他不会答应和我交换的。”何况,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真把手里百分之二十的股票都给了纪念,那纪氏不就彻底是纪念的了。
看着书宁复杂的神情,纪律又说道:“只有你,你能说服他。”
“那我更不会去劝说纪念。”书宁看着纪律期望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恨你!”说完,她再不停留,快速地离去了。
纪律看着书宁离去的背影,整个人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绝望而阴冷的气息。
他左手还拿着手帕,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用力地擦拭着右手,直到手背通红一片,那咖啡渍却还是残留在上面。
最终,他狠狠地甩开那方手帕。
书宁出了咖啡厅,心绪还是难平,到底时纪律坐牢做傻了?还是他认为她有多善良,居然会对她提出这样交易。
或者,他以为她会想要他手中那百分之二十的纪氏股份?
刚准备打车,纪念的电话就来了,问她去了哪里。
书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护照,最终说:“出来买了点东西,现在回去。”
电话那边的纪念说:“好,我等你。”
刚想挂断电话,她又说:“回去我有事要和你说。”
“……嗯。”
放下手机纪念不安地等待着,会是什么事?她要和他说什么?
离开吗?
他烦躁地走来走去,又是这个感觉,阿宁一离开他身边,他就有这种不安的感觉。
就像是五年前,他得知了当年绑架案的真相的时候,那种恐慌,漫在心头。
这一次,他甚至感觉比当年的那种恐慌还要绝望。
只因他清楚地知道,她一定会离开。
而她的要说的事,他也想不出会是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