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子时戏月楼顶。
刘朝毅缓步走进那间屋子,“楼主好大的架子,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啊。”
戏月楼顶层,非上阶人不得任意进出,此刻这间平时空旷无比的屋子里点满了蜡烛,呈莲花状摆开,火红的纱幔自屋顶垂下,纱幔下挂着的铃铛随着它被风吹动,叮当作响。一人端坐在那烛火中央,晃动的烛光与纱幔掩去了那人的模样,亦看不清姿态,只听得那空灵且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屋中蔓延开来。
“东南王,”听到那人轻笑一声,“戏月楼有幸,得您亲临。”
“楼主言重了,小王今日能见到您才是荣幸之至。”
“东南王此次无召入京,不会是特意来见本座的吧?”
刘朝毅迈开步子,在屋中环顾着:“楼主是爽快人,本王也不多卖关子,现在朝廷要撤藩,本王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
“东南王莫不是想要谋反?”
“楼主此话何意?”刘朝毅笑道:“东南之地虽然富硕,可若是冒然起兵,最好的情况不过是与朝廷两败俱伤,这点自知之明本王还是有的。”
“东南王心中不是早有谋划?”戏月楼主微微抬手,一旁慢慢走出一位面遮红纱的女子。
女子在一旁的茶案上为刘朝毅煮好茶,让他入座。
“若是联合其他两位藩王,东南王也是有一战之力的,不是没有胜的可能,怎么,东南王难道没有想过吗?”
刘朝毅看着眼前身姿妙曼的女子,伸手轻轻拂过她脸上的纱幔,“不瞒楼主,本王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那帝位,本王确实不甚在意。”
“东南王难不成还在乎那后世的名声?”
“就当本王在乎吧,藩王之位本王绝不会罢手,只是这仗,本王也不想打,若是陛下能收回此令岂不是皆大欢喜?”
“呵,”戏月楼主挥挥手让那女子退下,“这就是你来找本座的目的?逼成帝退位?然后呢?”
刘朝毅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笑道:“本王只需楼主助我挑起世家与勋贵之间的矛盾,让皇子与皇上之间互相猜忌……”
“东南王这任务倒是看得起我戏月楼。”
“二十年前,戏月楼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谍报处,这些事,对于楼主来说不是犹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如若事成,楼主必然能圆您进驻庙堂之愿,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楼主笑出了声,“进驻庙堂,入朝为官?刘朝毅啊刘朝毅,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啊,丑事坏事让本座替你揽干净,你自己坐收渔利,且不说我戏月楼退隐于市近二十年,人脉几乎断尽,即便这些事本座做到了,你留的了本座吗?”
“本王说了,本王无意皇位……”
“所以东南王千里迢迢赶到京都,只为给他人做嫁衣?”楼主站起身,朝后方走去,“东南王请回吧,本座就当您从未来过。”
“楼主是觉得本王诚意不够?那楼主想要什么?”
“本座现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至于金钱地位,本座也不缺,您觉得本座想要什么?”
“先帝暴**奢,喜怒无常,成帝刘保逼宫登基,同年,谍卫遍布大盛上下的戏月楼一夕之间竟销声匿迹,”刘朝毅看着戏月楼主微微僵硬的身姿,勾了勾嘴角,“世人皆传,戏月楼是先帝豢养以控制各地官员世家而存在的,故,成帝登基,各地世家联手除去了戏月楼。”
楼主微微转身,看向刘朝毅。
“楼主不觉得这其中破绽很多吗?这么强大的谍报处,倘若真为先帝驱使,那成帝密谋叛乱,又怎会毫不知情?大盛上下众口一词,不过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那东南王觉得,传言有几分真?”
“半真半假,戏月楼确是为世家所灭,不过这原因么,是知道了太多遭人灭口了吧?”刘朝毅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既然东南王知道了这么多,可有想到本座想要什么?”
“楼主为奸人所害,落下病根至今未愈,经当年一役,您的心腹几乎被铲除殆尽,楼主难道不想报此血仇?”
楼主缓缓向刘朝毅走去,停在了最后一层纱幔处,“待新帝登基,本座要一方封地,为王为尊,可否?”
“楼主竟也醉心于权利……”
“本座只是想感受一下,到了东南王这般地位,所想所看的,到底有何不同,”楼主说着又走向那烛火之中,缓缓坐下,“那几位殿下,东南王到底中意谁呢?
“瑞王有心计,但差在没有远见,只会顾眼前利益,不识大局;三殿下尚有谋略,可心胸狭隘;靖王在西北一战倒是显露出他的能力,绝不在这两位殿下之下,只是刚刚回京,秉性尚且不明,其余几位皇子年纪都尚轻……”
“楼主心中想必已有答案,待新帝登基之时,便是楼主位列藩王之日,那京中之事……”
“本座可还没答应呢。”
“楼主这是何意?”
只听那幔中人笑了数声,“本座守着这一方阁楼已然知足,何苦去蹚这趟浑水?”
刘朝毅脸色微变,有些怒意,“那楼主方才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托本座留你到丑时。”
“你……”
戏月楼主话音刚落,五个黑衣人便冲了进来,而他却好整以暇的品着茶。
“东南王,本座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看的太过复杂,戏月楼,二十余年前是帝王的谍卫,现在,仍是。”
戏月楼主抬手起落间,数道箭矢穿透纱幔飞了过去,刘朝毅躲闪不及,左肩中箭,深知寡不敌众的他看准时机便从外间回廊一跃而下,奔了出去。
“不必追了,”戏月楼主制止了谍卫的动作,“刘朝毅这条命还得留着,下去吧。”
后来便是刘朝毅等到寅时,坐上马车。
姜前问道:“那王上,现在您要作何打算?”
“本王这伤可不能白白受了,你派个人,去查查现在的戏月楼还有哪些上阶谍卫!”
“是。”
(戏月楼)
“婉香姑娘,瑞王殿下来了。”
婉香在屋内摆弄着茶具问道:“靖王殿下呢?”
“靖王府那边暂时没有动作。”
“三殿下呢?”
“没有。”
婉香停了手上的动作,轻笑一声,“去迎吧。”
“是。”
此时,东南王的马车已出了城。
“王上,那您昨晚与三殿下……”
“皇帝老儿应当还不知晓,估计是本王进了戏月楼之后他才发觉,不然本王还不能这么轻易就出城。”
这边丁彤找到在院中作画的刘舒狄,“殿下,瑞王去了戏月楼”
“戏月楼……”刘舒狄眉头紧蹙。
“殿下您要不要去看看?现在陛下是摆明了身份了,昨夜的事……”
刘舒狄一笔落下:“不用,刘朝毅应当是进了戏月楼才被发现的,这种地方他也敢进,死了算他活该。”
“可是当时……”
“你在担心昨晚他那句话?呵,那些人早就被他那个替身引走了,咱们的人不也着了道?刘朝毅若真任由这些暗卫跟着他到京都,他那脑袋早就搬家了。他若能活着,那计划照常,若死了,本殿的霸业也不缺他一个小小的藩王!”
(戏月楼)
刘舒言到了戏月楼就直奔顶层而去,一脚将门踹开。
婉香见了气势汹汹的刘舒言,欠身行礼,“瑞王殿下。”
“婉香!”刘舒言冲上前便抽出廖峰的佩剑指向婉香,“昨晚东南王来了戏月楼,为何不禀告?是不是你见了他?”
“殿下!”廖峰见状立刻上前提醒道:“这是戏月楼!”
刘舒言看了眼廖峰,将剑丢在他身上,走到一旁。
婉香笑了笑,“殿下何必动怒?倘若婉香昨夜前去通禀,城外那个东南王是个替身,真正的东南王就在戏月楼,殿下又待如何?立即派兵围剿?到时候他刘朝毅如果一口咬定是殿下您把他约来京都,殿下该如何应对?”
“他一面之词,父皇又怎会相信!”
“皇家暗卫一直尾随殿下的人一路到顺阳,婉香又是殿下您的人,这样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就算陛下有心保您,那满朝文武他又该如何面对?”
“婉香,你是不是扯远了?”刘舒言猛的反应过来,看着婉香,“本王是问你为何知情不报,不是让你对本王的行事做些无用的评论。”
“婉香身手有限,皇家暗卫都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这消息,婉香实在是传不出去,再者,现如今殿下也已知晓,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又何必在意?”
“你……”刘舒言正要说话,突然间,屋顶传来瓦片相撞的声音。
此时屋顶的刘舒曳正挥手驱赶着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的鸟,顿时怒火中烧,一个不查,脚底一滑,瓦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人?”刘舒言心头猛的一阵,对廖峰说道:“去看看!”
廖峰纵身一跃,顺着那柱子,爬到了屋顶,只见一个白影闪过。
白为霜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无聊的转着手腕上的银镯,忽的想了昨日刘舒曳给她的锦盒,之前被阿月这么一闹就给忘了,忙爬起来将那盒子拿在手中。
一只月白玉簪,雕成了新月的模样,很是好看。
白为霜看着那簪子,不知不觉脑中竟浮现出何其拿着簪子替她梳理发髻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脸红,迅速爬起来,坐到镜前,理了理过腰的长发,小心翼翼的将簪子埋入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