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准备了很多酒,似乎是为了这个漫长的故事做准备,其实阿蒙看见他们的时候是他们刚住进去,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有莱斯特知道,他的山鸦们经常会飞去那边找个高处俯瞰一切。
……
一开始住进去的是四个人,摄影师许小野和他的女伴,也就是那个裁缝姑娘,她叫李雨丹,他们两住在前院,如胶似漆的。后院住的是他们的朋友,画家贝勒和他的女伴戚戚,戚戚是个小说家,每天待在房子里写故事,他们两没有许小野那么腻歪,看上去更像老夫老妻,个性使然。
他们所能使用的空间只有前面那一小块,大部分都老电视台的院子依旧荒废,改造它们需要花费巨大的金钱,显然,他们并没有这些钱。
看门的老头一开始话很多,可能太久没有活人在里面了,可是他说的话这四个人都听不明白,一两次以后除了基本的打招呼就再没有多言了。
人们经常揣测他们,好奇也好八卦也好,还会有居民跑上来从围墙上往里看,不管怎么神秘,至少里面两个姑娘都很漂亮,美好的东西总能赏心悦目吧!很多人以为他们住了很久,事实上作为人,只居住了七天……
他们刚住进去的第一天,这个少有雨水的地方已经下了两天的雨,难得的潮湿却让他们很为难了,因为搬家所带来的东西不多,已经接近九泉城的凛冬,又下了雨水,冷得他们瑟瑟发抖,离供暖的日子还有两天,他们不得不找出各种用电的取暖设备。
搬家的疲劳加狼狈,使他们恨不得立马洗个热水澡就钻进被窝里,贝勒很怕冷,戚戚找出了家里全部的棉被还灌了个热水袋放脚底,贝勒这才安稳的睡下了,很快就开始打呼噜。
房间是被翻新过的,旧宅里的霉味和灰味都没有了,反而有一股淡淡的乳胶漆的味道,戚戚对着味道有些过敏,时不时的鼻子发痒要打喷嚏。她关了灯摸上床,期待了能早点睡着,这样至少不用再因过敏而难受了,她盯着天花板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或许每一个小说家都这样脑子里时刻转着跑马灯,想着想着睡意涌来上来,她合上眼就这么睡了过去。
半夜戚戚突然惊醒,这个地方寂静的要死,她连梦都没做,究竟是被什么惊醒的她也没搞明白,就猛的睁开了眼睛,直觉自己浑身发热,胸口有点闷或许是盖了太多层被子的关系。
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屋里还是一片漆黑,但是她发现从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里看出去似乎室外非常亮堂,戚戚试探的先把一条胳膊伸出被子,或许是她体温过高,竟然不觉得冷。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从棉被的边缘滑出去,不小心被子幅度有点大,里面的热气散了出来外面的冷空气挤了进去,贝勒皱着眉头缩了缩手脚。
戚戚僵硬了一会,直到贝勒均匀的呼吸声又响起来,这才摸到了自己的厚睡袍裹紧身体下了床。
她摸黑用脚在床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之前脱下的棉鞋,不过她发现地板似乎不是很凉,甚至还有点温度,她以为供暖的锅炉提前烧起来了。
既然不冷那就光着脚吧,屋里太黑了她从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功能,光源打亮的一瞬间,戚戚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自己,手特别细长,甚至比他的身体都长,只见他慢慢的往上伸直手臂,往上往上,伸直伸直,好像是一种扭曲的伸展运动,戚戚顿觉得毛骨悚然,她僵硬了发现自己叫不出声音来,可是身体剧烈的颤抖影响到了贝勒的睡眠,他哼哼唧唧的埋怨了两句,戚戚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去,只见贝勒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她僵硬的移动眼球,用余光去看刚刚那个怪影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贝勒睡前脱下的长外套搭在床脚的晾衣架上,一阵冷风骤然打在戚戚身上,明明睡前关上的窗户不知被何人打开了,周围的寂静被打破,冷风肆掠,刮得旧窗户嘎吱响。
戚戚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寒风一击反而回神了,她的呼吸都不那么顺畅,好像有东西打到脸上,她伸手摸了一把,好像下雪了……
不知道这雪下了多久,室外已经是一片白茫茫,风把贝勒的长外套也吹动了,刚刚是这件衣服吗?她这么想着便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关上窗户,插销有点松了,想着明天让贝勒修一下。
“你起来做什么?”
贝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想起,戚戚不由得一激灵,随即马上说:“我关窗户,下雪了,窗户好像被风吹开了。”
“快睡吧,好冷。”
“嗯,就睡了。”戚戚转身回到床上,刚刚到风雪带走了身体大部分体温,她确实觉得冷了,刚刚温暖的地板此刻寒气直直的往脚心钻,她虽觉得奇怪,可是本能的还是飞快钻回温暖的被窝里。
她缩起身子侧躺着面对着贝勒,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额头上,熟悉的体位让她觉得安心。
突然,她刚闭上的眼睛猛得又睁开了,刚刚贝勒不是在自己身后说话吗?为什么没有听到他起床的动静,她在被子里找到贝勒的胳膊推了推他。
“怎么了?”贝勒迷糊的不耐烦的说。
“你刚刚起床了吗?”戚戚压着嗓子急切的问。
“没有啊……”贝勒道,“几点了,怎么还不睡?你别乱动了,冷风都跑进被子里了,我冷。”说着贝勒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睡了睡了。”
戚戚根本睡不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贝勒鼾声又起,想起刚刚毛骨悚然的事情她往贝勒怀里蜷缩起身体,寻求安全感,只得强迫自己闭眼了,好像没有刚刚那么恐慌了,睡意再起,她终于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戚戚是在贝勒怀里醒来的,贝勒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天已经大量,今天好像不下雨了,阳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可能昨夜吹了冷风的关系,那些不能解释的可怕事情好像因为新生的阳光而变得不重要了。
她决定赖会床,搂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起床了,快中午了。”
戚戚含糊了应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刚开始睡回笼觉,她还舍不得起了,“再睡会吧!”
“起来收拾东西,你也赶紧。”贝勒说,还伴随着着牙刷在牙齿上摩擦的声音。
戚戚只觉得腰上的手松开了,她不满的去抓,却没够到,不甘心的半做起上半身,“怎么还这么冷。”
贝勒叼着牙刷走到床边,含着一口的泡沫,含糊的说:“听说今天晚上会提前供暖,再忍忍,白天出太阳了外面挺暖和的。”
“你怎么动作这么快啊!”戚戚半睁着眼睛说。
“什么这么快啊?”贝勒回到浴室在水龙头下漱干净嘴里的泡沫和洗脸,很多行李没拆,他找不到擦脸的毛巾,拿起洗衣机里昨天换下的贴身衣物擦了把脸,出来时又问,“你刚说我快什么?”
戚戚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因为搬家的关系她整条脊椎在舒展时无可避免的酸痛起来,她反手自己捶了两把,“你刚刚还在床上,一眨眼功夫就刷好牙洗好脸了。”
“我都起来半小时了,刚在马桶上蹲久了,我觉得我水土不服便秘了。”贝勒说。
戚戚捶背的动作陡然顿住,“你起来半小时了?”
“嗯,怎么了?”贝勒说。
“你刚刚不还在被窝里抱着我吗……”
贝勒走到戚戚身边,揉着她凌乱的短发,“你睡糊涂了吧,这么好啊,做梦都是我。”说着弯下腰在她嘴上叨了一口。
戚戚哦了一声,勉强扯了扯嘴角。
昨天脱下的棉鞋就摆在原来的位置,一落脚就能找到……
贝勒又催了一遍,然后他拿起床头挂的长外套穿上,戚戚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穿衣服,昨天晚上自己看见的是这件衣服吗?
贝勒穿好衣服,又见戚戚还没动,“怎么了?不舒服?你也水土不服了?”
“哦,可能吧!我去洗漱。”戚戚晃晃脑袋,顺手拿起一个波浪发箍把满头的毛躁撸到脑后。
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双眼皮都多了一层,洗完脸后她从行李里翻出一片面膜贴上,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激得大脑无比清醒,她都能感觉自己面部毛孔因为热胀冷缩的原理急剧收缩。
应该要先温水泡泡的,她心想。
她也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本身就比较认床,在一个还陌生的环境里半睡半醒产生错觉都说得过去,不过新的生活要开始了自己总会适应的。
她用手机定了个时间,然后出去找贝勒,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箱子,有两个拆开了,里面装的是棉被急需要用的,一想到剩下的那些各种需要收拾的琐碎东西她就头疼,先把用的着的找出来吧,其他的慢慢收拾。
贝勒好像不在屋子里,房间的窗帘被全部拉起了,阳光让整个房间充满的光明,只是这室内的光明没有温度,她发现贝勒就在院子里蹲着,他背朝天面朝地的蹲在雪上像是在参拜。
戚戚拉开门走了出去,室外的阳光确实温暖,全身都寒气都散光了,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白茫茫一片,映衬得有些刺目。
“你在干嘛呀?”戚戚问。
“我晒晒背,热烘烘的挺舒服的。”贝勒闻言起身拍了拍裤子的灰,“这太阳太烈了,晒到脸上不太舒服,我就晒晒反面,不是晒太阳能抵抗抑郁症吗?”贝勒笑道。
之前一直生活在大都市的贝勒,在度过中年危机的时候,不幸被确诊为轻度抑郁症,情绪很容易负面,人多的时候容易焦虑,一个人待着也会焦虑,容易暴躁,他自己都知道,医生没有给他开药,而是嘱咐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多运动晒太阳……
他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那就得画画,他无师自通的掌握了油画技巧,他可以花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个上面。
贝勒正在创作的一副3米高5米长的巨幅画,他已经画了很久了,涂涂改改,他痴迷其中。搬家的第一天,他不顾戚戚的埋怨,一意孤行的先一步把这幅画重新钉在了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和卧室相连,他往墙上钉钉子的时候,整个空间全是灰,刚铺好的棉被一下子就遭殃了,气得戚戚还跟他大吵一架,原本就劳累的姑娘急得眼泪婆娑的,恨不得把他给钉墙上了。
最后以他嬉皮笑脸主动跑去掸灰而收场。
确实,画画的贝勒很久没有焦虑了,也很久没有发脾气了,他说,自己只是没空生气了。
戚戚偶尔调笑他,那幅画永远都画不完了。
那幅作品被涂改无数次,油画颜料都积得很厚一层,戚戚只能大致看到好像是一场夜宴,很多座椅还有食物,一些人影都还不够清晰,贝勒很爱这幅画,比女人还爱,他有的时候会看着这画痴笑好一会。
随他吧!戚戚是这么觉得的。
反正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在一起却又不相关让他们觉得舒服。
戚戚不准备晒太阳,她裸露的手背因为水分流失多生了几条细纹了,手机的闹钟刚好这个时候响了,她撕下面膜,把剩余的精华液涂抹在手背上,回身躲进屋里。
从阳光灿烂的室外回到屋里眼睛盲了两秒,她感觉有人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视线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甚至有些晕眩了……但是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栽进一个人的怀抱里,大黄狗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戚戚反应过来猛得往前推了一把,使出去的力道被空气抵消掉了,自己也没有摔而是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突然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躲闪不及门板直接撞到了她的背上。
“啊呀!”戚戚吃疼。
“你站门口干嘛?”正好是贝勒推门进来。
“刚发呆呢!没干嘛,你帮我做点吃的吧!我饿了。”如果自己说家里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估计又会被说是“糊涂了”。
看来,自己最近故事写得太多了,难不成脑子里的恐怖画面产生了幻觉。
对了,戚戚是写鬼故事的作家,她的故事里最主要的就是一种与你如影随形,紧贴着你肌肤游走的鬼魂,温柔又毛骨悚然。
是一种想亲近你又想吞噬你的存在。
你坐进柔软的沙发里的同时就是陷进他的身体里,她沐浴时,他便随着水流一通落到你肌肤上,他是个孤独的鬼魂在找新娘。
她对这个鬼魂投入的感情,如同贝勒对他的画那样,她梦见过他,梦里的形象与她脑海的设定一摸一样……
……
许小野和李雨丹闻到食物的味道也过来了。
“戚戚,你晚上能不穿高跟鞋走路吗?”李雨丹一见到戚戚就用埋怨的语气说。
“晚上?”戚戚问。
“嗯,大半夜的,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就在楼上一直响,除了你还有谁嘛!”
四个人里确实只有戚戚穿高跟鞋,她经常说,哪怕死了自己也要穿着高跟鞋下葬。
“楼上……”贝勒突然停下煎蛋的动作,“雨丹,我们住的房子没有二楼的……”
李雨丹呆滞了。
许小野满不在乎的说:“动物吧!听说这里还有狐狸啊野猫小狼崽子什么的。”
“应该是吧!”很快,这个小姑娘在草莓酱的甜腻里恢复了好心情。
饭后许小野问大家要不要去逛逛整个电视台的大院子,两个姑娘纷纷表示要收拾,为此还骂了两句男人逃避责任,也就由着两个男人去了。
戚戚面对着一堆箱子正计划着怎么开始,就听见李雨丹那边在叫她帮忙。
李雨丹是裁缝,她最多的行李就是缝纫机和布料,她顾不得别的,只是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机器装起来,于是乎唤来了戚戚。
戚戚摸着那一堆衣料很是新奇。
“你要用这些布料做什么呢?”戚戚问。
正坐在地上拧螺丝的李雨丹头也不抬的说:“我要做西装。”
“西装?”
“嗯!男人也能穿女人也能穿的完美西装,不过,这个料子我还是满意的,我要再找找……再找找……这个不行……更合适的……”最后逐渐演变成李雨丹一个人自问自答的轻声细语。
戚戚看着她这边的活差不多了,惦记着自己那边的行李,于是打了个招呼过去了。
戚戚和贝勒的生活空间必然要经过贝勒的画室,一进门就是那副暗红的铺满一墙的半成品。
她有些反感那满墙的红,像是……墙在流血……
想起这个她就有些烦躁了,把贝勒绘画的工具粗暴的丢到了工作室,发泄了一通之后她冷静下来,回到工作室,开始归置颜料画笔等等物品的位置。其实画室她收拾整齐也没什么用,不到一会马上又是一片狼藉,只不过她得知道哪些东西大致在哪些位置,那个色调快用光了,那个型号的画笔该换新了,这些都是她要操心的。
贝勒从来不在乎这些,他不知道怎么买,他只知道使用,有的时候找不到某个东西,戚戚又不在跟前了,他可以神经质的在一个地方画圈着兜步子,看上去很不安,戚戚出现他便抓着她询问答案。
戚戚往往随手一指,就在那……你自己去看吧……
……
许小野比任何一个人都有兴奋,他规划着,以后有钱了我们可以把这个房子这样……那个房子那样……他设想了一整个“苏州园林”。
“那是什么?”贝勒在院子深处一动圆弧型的建筑前停了下来,他指了指门口一个不明物体。
许小野兴奋的走上前去,这里满地的碎玻璃,踩上去是清脆的嘎吱声,会让你真真切切的觉得,你脚下是一片废墟。
“这里应该是以前的演播厅吧……这个……”许小野走到贝勒指出的不明物体前,他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起来,“贝勒,你快来看,这是只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