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日一大早,宫中流言四起。
一则是关于江南洪涝,都说是因为有妖孽入住皇宫,惹来天公示警。
这个妖孽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另外一则,则是昨夜小贼夜闯宫,高统领为擒贼闯入了万贵妃房间……后面发生了什么,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了。
顾姝听到这两则流言时,正在吃东西。因为右臂伤口还疼,不愿抬手,只得俯身去就碗,模样显得很滑稽。
好在旁边只有芸儿和小肆在,她做出在出格的举动,两个丫头也都见怪不怪了。
“做得好。”顾姝嘴里含着水晶萝卜头,咬字却还清楚,“准备一盅宁神静心的补品,稍后我们去斓桦宫探看万贵妃。”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彤儿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顾姝闻言哀叹一声:这混账皇帝又来坏我好事!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得整理仪容,起身迎驾。
嘉囿皇帝仍旧一身玄色龙纹宽袍,身后跟着洪松。一进屋,便疾步上前来,将正欲行礼的顾姝给搀起来,关切地问:“姝儿,昨夜皇宫有贼闯了进来,可吓着你了?”
顾姝不着痕迹地抽出手,与皇帝保持了两步远的距离,后怕地说:“姝儿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消息,可是吓坏了。不过,那贼不曾到贞宁宫来,听说是闯到了贵妃姐姐那里,臣妾正想着去斓桦宫看看呢。”
墨子良瞅着顾姝那一脸的天真无邪,眉宇微挑:“昨夜,那贼子直奔太清院去,朕还以为皇后会更担心太后的安全。”
顾姝讪笑两声,说:“臣妾听闻,贼人并未进入太清院,料想太后姑母没事。可那贼却是闯入了贵妃姐姐的寝殿,清芳还受伤了呢。”
墨子良暗道好个伶俐的小丫头,不管什么时候,都装的滴水不漏。
“朕打算去太清院看看太后……”
顾姝巴不得,脱口道:“那皇上快去吧。”
皇帝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姝儿不与朕一道去?”
顾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扯着满脸憨笑说:“皇上去看太后,臣妾去慰问贵妃姐姐,两下都不耽误。”
“朕还打算,同皇后一道去看了太后,再一道去斓桦宫。”皇帝将眉眼一垂,满面的委屈,“难道,皇后不想多一点时间同朕待在一处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
顾姝心里在咆哮,却只能憨笑着说:“怎么会呢?臣妾是担心,贵妃姐姐受了惊吓,臣妾与皇上都迟迟不去,她会伤心的。”
“也是。”墨子良点头,“朕不能有了皇后就忘了贵妃。”说着,便叫了洪松来,“去斓桦宫说一声,就说朕和皇后先去太清院看过皇后,再去看望贵妃。”
洪松应声,出去找了人传话。
皇帝转头望着一脸呆相的皇后,十分体贴地说:“知道我们去看太后,贵妃不会多心的,姝儿这下放心了?”
顾姝机械地点了点头,心里仿佛有一群不知名的生物狂奔而过,很想把眼前这个人暴捶一一顿!
帝后乘轿辇往太清院来,正缝高宇阳在请罪。
太清院正厅宽敞,两边墙壁上挂着巨幅的山水画卷,地上铺着什锦织缎,梨花木椅垫着竹席。
太后仍着青衣,散发,临窗抄写往生经。
高宇阳身上甲胄未除,在厅上正中心跪的笔直。
屋子里鸦雀无声,星月姑姑传进话来,太后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传他们进来。”
顾姝随着墨子良进了厅,但看厅上气氛凝重,原本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下意识地落后一步,借皇帝的身影遮挡自己。
“儿臣给太后请安。”君王弯腰行了半礼,神情诚挚,“听闻昨夜有贼人闯入太清院,儿臣甚是挂念,不知有无惊扰到太后。”
太后头也不抬地说:“哀家无甚打紧的。”说着话,又沾了墨,视线睇了一眼皇帝旁边的顾姝,才微微展颜:“姝儿,你来替哀家抄写。”
顾姝忙上前,接了笔,说:“就怕姝儿抄的不好。”
顾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说:“抄经在于心诚,无怪乎字的美丑。”语毕,便过来在正厅主位上坐下。
星月递了念珠给她,她便阖眼捻着珠子,方说:“皇帝也坐吧。”
墨子良抬眼瞧了瞧顾姝,见她抬笔细书,眉宇微蹙,面色也略显苍白。想是昨夜伤了右臂,此刻正强忍痛楚。他谢了恩,落了座,方瞧着跪在下方的高宇阳,说:“高统领这是怎么了?”
“臣失职在前,冒犯万贵妃在后,罪该万死。”高宇阳腰板跪的笔直,颇有几分正气凛然,“请太后与皇上降罪,臣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今晨那些流言,朕也听说了。还说什么皇后是妖孽……”墨子良大笑而过,指着皇后说:“太后瞧一瞧,哪有妖孽长成傻成这样的?”
顾姝表面认真抄经,实则精着耳朵听这边的情况,虽然皇帝在帮她说话,可她的心里还是痒的很,有一种想要挠死他的冲动。
“皇帝。”顾太后沉声一唤,嘉囿皇帝便乖乖地闭了嘴,正襟危坐,不假言辞:“冒犯贵妃一事可以不追究,但宫闱重地,你却任由贼人来去自如,惊扰贵妃,这便是大大的罪过了。”坐着,又转头问顾太后:“太后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就这两条罪责,革职也不为过。”顾太后话音一顿,睁眼瞧着下方的男子,“只是,一时间要找出接替禁军统领位置的人也不易,就由你将功折罪,限你三日之内将那贼人捉拿归案。若是拿不到,数罪并罚,决不轻饶。”
“是,微臣一定不辱使命!”高宇阳叩头谢恩,退下。
顾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问皇帝:“皇帝以为,哀家的处置如何?”
懿旨都已经下了,人都已经走了,现在才来问意见?除了笑着说好,墨子良还有别的话吗?
“哀家知道,良嫔撺掇姝儿的事,皇帝对她不甚满意。她一个深宫妇人,也不知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就当了真,也是念着一点养育之恩,哀家已经禁了她的足。如今宫禁又出了事,这两桩事把他们两兄妹都牵扯进来了,再加上江南谭文韬的事,哀家不得不谨慎些。”
顾太后这一席话说下来,顾姝听得心里发麻。单靠一点信息,便能看出有人在争对高家和谭家,果然不愧是执政的太后,简直是大boss一般的存在。
一想到自己今后要与这样聪慧强势的人抢政权,顾姝心里有点苦。寻思着,能不能找蛋小三商量商量,换个队友?毕竟,她觉得,辅佐顾太后登基称帝,要比让嘉囿皇帝成为一代圣明郡主要简单的多。
“太后说的极是,一切,等江南那头的消息传来,便可见分明了。”墨子良强颜欢笑,下意识地将视线望向了顾姝,见她停笔思量,便问:“皇后可是担心万贵妃?”
顾姝回过神来,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即作出一副戚戚然的神色来,“臣妾想着,贵妃姐姐昨夜受了惊吓。”
“万贵妃不是那样胆小的人。”顾太后朝顾姝招了招手,唤她到跟前来,问:“姝儿,宫里的流言你可都听见了?”
顾姝问:“太后姑母说的,是高统领闯进贵妃姐姐寝殿的事,还有妖孽入宫的事吗?”
顾太后点头,“这两件事,你怎么看?”
顾姝装作很卖力地想了想,说:“高统领是为捉拿小贼,若不是他,那小贼还不知道会对贵妃姐姐做什么呢。按照臣妾的意思,高统领不但不该罚,还得奖赏呢!”
顾太后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姝也便大着胆子,继续说:“至于妖孽嘛!如果那个妖孽说的是臣妾,就权当是臣妾好了。臣妾只好整日闭关礼佛,为受灾的人们抄写往生经,以求洗脱身上的罪孽。也求老天爷,不要再让臣妾当妖孽了。”
“哈哈哈……”很显然,顾太后被她这番傻傻的言论逗笑了。但长笑过后,便剩下了无尽的叹惋。她抚着顾姝的额发,满目悲凉,“你母亲那样聪明伶俐的人,若非红颜薄命,你也定如她一般聪慧可人。”
提到生母,顾姝少不得装出一副哀戚的神色,矮身依偎在太后膝上,轻声说:“姝儿现在有太后姑母疼着,母亲在天之灵一定非常欣慰。太后姑母定是嫌弃姝儿不够伶俐,所以不开心了。”
“哪里,你就是哀家的开心果!”太后长叹一声,又换上笑颜,将顾姝也拉了起来,说:“好了,你既然担心万贵妃,便同皇帝一道去瞧瞧她吧。哀家便不去了,你们把那串就珠子带给她。”
星月姑姑早已捧了锦盒在旁边,等太后发了话,交给芸儿收好。
顾姝便起身替万微澜谢了,顾太后又说:“你回到贞宁宫后,立即吩咐下去,查出今早散播谣言的几人,乱棍打死。今后再有妖言惑众者,皆是那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