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顾姝并未从顾二小姐的记忆里找到丝毫蛛丝马迹,但从刘敏母女这些年对顾二小姐的态度,几次三番的暗害,以及欢歌和松香的证言,刘敏害了梁颖,是不争的事实。
她也早就料到了刘敏母女不会承认,如今刘敏已死,无法开口言说。但顾丽珠还说着,她们母女狼狈为奸,做了什么坏事,一定彼此知晓。
“既然刘敏没有毒害我母亲,为何要囚禁欢歌?又为何指使松香来杀欢歌?”顾姝冷笑着,一步步逼向顾丽珠,“你说我母亲害了刘敏,为何她只是小产,我母亲吃了你们梧桐苑送来的松露羹,却是一尸两命呢?难道是我母亲仁慈心善,即便害人也要留有余地?”
“那是我母亲运气好!”在顾姝的逼视下,顾丽珠节节后退,“那毒妇做尽了坏事,死有余辜。还有你,这些年一直装傻,不知瞒着父亲干了多少坏事。你明知道是我把你推下水的,还装作满不在乎接近我……”
忽然之间,顾大小姐好似明白过来了一切,“我脸上的红斑是你做的?”牵住了一个线头,自然而然地就引出了后头的一连串,“那次池子边,也是你故意引诱我的?还有衡院的事,也是你让人干的!”
“贱人,你好高明的手段,所有人都被你憨傻的表象给骗住了!”明白过来一切,顾丽珠心中无端地生出一股寒意来,“我母亲的死,肯定也与你有关。”
顾姝静静地听着她说完,停下脚步,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顾大小姐。嘴角挑起一抹浅笑,云淡风轻地问:“是我做的,又如何?”
“我要去告诉父亲!”顾丽珠拔腿就往外跑。只觉耳旁生风,眼前人影一闪,‘嘭’的一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漆木门迅速关上。扑面而来的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满脸的红斑。
顾姝笑吟吟地挡在门前,仍是一副淡淡的语气,“你要去找父亲也可以,但作为妹妹,有些话有必要提醒我的‘好姐姐’。”
顾丽珠呆呆地望着她,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自己的丑态暴露在顾姝面前。
“你们母女身上的病,确实是我干的。但刘敏不先起害人之心,串通刘胜强置我琉璃院于死地,我又何必把药浪费在你们身上?至于你落水的事,理由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姝微微仰头,似乎很费劲儿地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还有秦海的事。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说起来,你应该感谢你的‘好妹妹’才对,若是按照我的性格,你们母女两个也活不到现在。”
她口中这个‘好妹妹’,指的自然是真正的顾家二小姐。
见事情败露,顾丽珠没有丝毫愧疚懊悔,反而愈发憎恶眼前的人,“那是你活该!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和我争?嫡出的又如何,父亲最喜欢的还不是我?都怪那个该死的毒妇,人死了,还巴掌着丞相夫人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母女,我就是相府的嫡长女!”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该死!”顾丽珠疯狂地叫嚣着,顾不上遮挡脸上的红斑,张牙舞爪地朝顾姝扑过去。
她毫无理智,顾姝没将人放在心上,由着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身子重重地抵在门上。
“为什么你不死?我明明杀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没能将你杀死?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我才是顾府的嫡长女!”顾丽珠伸手掐住了顾姝的脖子,可她已经因为怄气,好几日水米未尽,连扼断顾姝呼吸道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个天大的笑话,而此刻,看着这个笑话的顾姝,双眸盈盈含光,嘴角轻挑。
“顾丽珠,你知道此刻的你像什么吗?”在顾丽珠连跌声的发问下,顾姝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淡地飘忽着,带着明显的讥讽:“你就像个小丑一样,只为了博人一笑,便要使出浑身力气。不对,小丑只是想把欢乐带给别人,而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冷血、无耻、不择手段。像你这样的,根本不配为人。”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吗?”顾丽珠放弃了掐顾姝的脖子,抬手便是一掌打在顾姝的脸上。
顾姝顺着巴掌打来的方向,偏了偏头,但顾丽珠的五指还是落在了脸颊上,力气不大,她甚至感觉不到痛感。她含笑望着已然失控的人,咧了咧嘴,“我当然是,成者为王!再有四日,我便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而你顾丽珠呢?你深以为傲的容貌已经被毁,仰仗倚靠的刘敏已死,即便是曾经对你宠爱有加的父亲,也对你失望至极。”
“啊……”顾丽珠一声惨叫,又是一个巴掌打下。
这次,顾姝却没有让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伸手捏住顾丽珠的手腕,步步向前逼进。身后大门敞开,她俯身在顾丽珠耳边,一字一顿地道:“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我还有!”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顾丽珠疯狂地挣开顾姝的钳制,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将顾姝推倒在地!“我才是顾家的嫡小姐,你这个贱人,凭什么和我抢?”
她说着话,上前几步骑到顾姝身上,伸手死死地掐住了顾姝的脖子,“贱人,去死吧!我才是中宫皇后,我才是顾家的女儿!”
“珠儿,你在做什么?”中气十足的暴喝声中,顾昀冲了进来,一把将顾丽珠推开,扶起地上的小女儿。眼看着小女儿面色苍白,眉宇有痛苦之色,抬眉怒瞪:“你疯了不成,对妹妹竟然敢下得去手?”
顾丽珠跌坐在地,神色恍惚,似没听见一般。
顾姝咳了两声,依偎在父亲怀中,死死地拉住了父亲的衣袖,细声道:“父亲,不怪姐姐。姐姐只是听闻二夫人的噩耗,太过伤心难过了。”
想到刘敏的死,顾昀心中也有些难受,稍微缓和了语气:“你再怎么难受,也不能拿亲妹妹出气,姝儿再有两日就要出嫁,若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吗?”说着,又扶起顾姝:“姝儿,来,慢着点。”
暖黄的阳光从门外投进门内,打在父女两个的身上,正是一副父女情深的场景。而这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却好似一根根的银针,从顾丽珠的眼睛扎入,深深地刺入了心脏!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满面和蔼地搀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她恨透了的人!
那还是她的父亲吗?
对呀,那是她顾丽珠的父亲,不是顾姝的,不是这个傻子的!
“父亲……”顾丽珠呆呆地呢喃出声,眸中露出些许惶恐来,“她在骗你。”这四个字好似打开闸门的开关,她的声音变得疯狂,近乎于咆哮:“她在骗你,这个贱人在骗你!”
她半起身子,就着双膝跪地的姿势,膝行上前,死死地拽住了父亲的衣摆。昂着头,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我才是您的女儿,父亲你忘了吗?我是珠儿呀!我是您最爱的珠儿呀!这个贱人在骗你,她根本不傻,是她害死我母亲的!”
顾昀实在没有料到,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有遭一日会变成疯妇一般的模样。他用力地拽了拽衣摆,竟没能挣开,痛心疾首地望着顾丽珠,“当年姝儿因丧母之痛而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难道你也要步她的后尘吗?老天爷,我顾昀做错了事,由我一力承担就是,何苦报应到我女儿身上来?”
“父亲,我没有疯,就是这个贱人,骗了所有人!”顾丽珠攀着父亲站了起来,伸手去拽顾姝的衣襟,“你快说呀,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说你如何害我的,如何害我母亲的!你快说出来,说给父亲听呀!”
“姐姐……”顾姝又开启了傻子模式,一边假模假样地挣扎着,间歇咳嗽两声,“姐姐你快放手,姝儿好难受!”
顾昀反应过来,连忙将顾丽珠推开,查看顾姝的情况,“姝儿,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姝儿只是……”顾姝一句话未说完,直接栽倒在顾昀身上。
顾昀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将人抱起冲了出去,“来人,快去请莫大人来,快来人!”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只留下顾丽珠孤零零地一个人瘫坐在屋子里,身后的笑口弥勒看足了一场戏,眉眼弯弯,意味深长。
顾姝再次醒来,已是午后。
芸儿守在床边,见她睁开眼来,忙问:“二小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姝摇头,适才她不过是趁乱塞了颗能让自己暂时沉睡的药进嘴里,并不伤身体。“给我倒杯水来。”她说着话,半坐起身来,却见前床前还立了一人。
“二小姐没事就太好了,可是把人吓得不轻!”钱鹃儿一身水蓝的衣衫,发缠灵蛇,唇点绛香。上前亲昵地拉住了顾姝的手,笑说:“老爷在这里守了好一阵,外头来了贵客,这才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