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顾姝给自己规划的剧本,顾二小姐中毒的事情一经传播,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就一定能发现,她顾丽珠一直以来是被冤枉的。而墨子良也会发现,他口中那个蛇蝎心肠杀妹夺位的女子,一直以来都在默默地忍受她的恶言恶语,然后向她赔礼道歉祈求她的宽恕。
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站在一国之母的位置上,云淡风轻地对天下,对墨子良说上一句:欲戴王冠必要承其重,误会解开就好,本宫没放在心上。
然而,如果事件按照顾欢分析的那样发展下去,别说解开误会了,杀人凶手这顶帽子就扣死在她头上,摘都摘不掉了。
可现如今事情已经发酵出去了,不查,她就得一直顶着杀妹的嫌疑,被墨子良冷嘲热讽,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可查下去,就有将杀妹嫌疑落实的风险,正好给墨子良一个废后的理由!
“欢儿……”顾姝冲着顾欢露出了满脸讨好的笑,“你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多金的人,肯定想好了应对之策,对不对?”
顾欢慢条斯理地端起菊花茶品了一口,然后云淡风轻地道:“你活着,我有暴露的风险,你死了,对我没有半点坏处。”
“大兄弟这和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呀!”顾姝忍住了想要暴捶他的冲动,讨好地将糕点都往他面前挪,“温诚心失踪,说明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插手,很大程度上也说明了也许并不是我毒杀顾二小姐的。你现在身为七杀堂的一份子,有责任也有义务查探清楚毒杀你们家首领的真正元凶,对吧!”
顾欢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菊花糕,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有些纠结地看向顾姝,“若最后结果查出来是你毒杀了首领,我是不是有义务取你项上人头为首领报仇?”
顾姝总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大兄弟,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顾丽珠。”
“但他们不知道呀。”顾欢表示无辜地耸了耸肩,“到时候叶壮壮下令让我杀你,我该如何选择?”
“这……”顾姝沉默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捋了捋事情发展的前因后果,准备掠过这个话题,“当前的情况是,咱们要抢在他们之前查出幕后元凶,然后再做定夺!”
顾欢掀起了眼皮,拿一双漆黑的眼眸瞅着她,“你是想,如果真的是你杀了顾姝,就先找一个杀人凶手顶包?”
顾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又义正言辞地道:“我虽然继承了顾丽珠的身体,但总不能连带着她犯下的那些罪过也继承了吧,这对我多不公平!”
顾欢若有所思地再次点了点头,又抿了口茶,方起身说:“我会负责查探温诚心失踪一事。”
顾姝特别狗腿向他深深地作了个揖,赔着一脸的笑,“欢儿,我的下半辈子可就全仰仗你了。”
顾欢刚刚迈开了脚步,又停了下来。他抬手按下额头暴起的青筋,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不准那样喊我!”
顾姝现在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道:“是,五公子。”
顾欢这才心满意足,摸索着出了内院。
院中无人,顾姝仍旧去芭蕉树下的摇椅里躺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一声又一声地叹息着。得知顾二小姐中毒身亡,她光忙着高兴能为自己洗白了,完全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以顾丽珠的为人,下毒这种事儿是完全干得出来的。不过要下长达两年的毒,这个一向急脾气的顾家大小姐,真的能有这个耐心吗?
她既然有机会向顾姝下长达两年的毒,为什么不干脆把她毒死了,还要冒着危险推她下水将她溺亡?
想到这里,顾姝脑海中,忽的闪现了一道精光!
顾姝身为七杀堂的首领,又是梁颖那种女子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身中奇毒而无所察觉呢?而能够在她身上下毒两年而不被发现,下毒之人,势必是她身边之人!
也就是说,下毒的人,很可能在琉璃院?
而琉璃院中,除了芸儿,伺候的小丫头便只有彤儿和慧儿这两个;还有些遭老婆子,这些都是一一排查过的,周嫲嫲刘嫲嫲两个没问题,其他的人没机会近身。
到底下毒的人,会是谁呢?
而且按照顾欢的说法,下毒的人剂量掌握的非常好,剧毒之药,竟然下的能让人毫无察觉,长达两年也没伤害性命!
琉璃院的人,有问题!
想到这里,顾姝立即将芸儿唤来,“好芸儿,你和我仔仔细细地说一说,这两年来,你家二小姐都是怎么过的?”
芸儿呆了一呆。这两年来,大小姐都去琉璃院找二小姐的麻烦,二小姐过的怎么样,她不是很清楚的吗?但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想了想,道:“这两年来,老爷请了教习嬷嬷教导二小姐,白日里二小姐就跟在琉璃院习规矩,入夜便睡了,不曾有过什么惊奇之处。”
顾姝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暗道自己真是傻。顾二小姐既然装傻蒙骗大家,自不可能让芸儿知道她七杀堂首领的身份,也就不可能当着她的面露出马脚。说不定,每天半夜等琉璃院的人都睡着了,她才偷偷溜出去处理七杀堂的事情呢。
如此说来,将眼光放在琉璃院,也有些不全面。
顾姝正胡乱想着,忽的听到外头传来了好几个脚步声。贞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不可能发出如此急促且略显杂乱的声音,而此刻又属于禁足阶段,能不经过通报而自由出入的人,整个昙国只有两个。
顾太后早已经把国政大权还给墨子良,轻易是不会出太清院的,也就是说,来人只可能是嘉囿皇帝。
如此想着,顾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望向门口,果然看到一身淡灰色衣袍的墨子良正阔步踏进院子,衣摆上绣着的兰花草拂过夹道的翠竹,衬着它的主人超群脱俗,似芝兰玉树一般,甚是好看。
他身后跟着老洪公公,后头却是高宇阳领着几个佩刀侍卫,一进院子后,那些侍卫便四下散开,将整个内院出入口都给堵住了。看这架势,显然是来者不善。
她心中一咯噔,暗暗加了小心,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慢条斯理地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墨子良负着双手来到她面前,好看的凤眸微微眯起,深邃的瞳孔中仿佛藏了冰块一般,连声音都被那股凉意感染,带着千年不化的寒凉,“皇后不必紧张,朕不是来找你的。”
“唉?”不是来找自己的吗?顾姝不解地抬头看向墨子良,便看到他的目光正看向自己的身侧,她顺着视线望了过去。一身淡粉宫装的芸儿正立在她身侧,半屈着身子行礼,因为太过紧张,额头沁出了一圈细细的汗。
顾姝顿时明白了墨子良的意思。顾家二小姐身中奇毒长达两年之久,而芸儿身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有最大的嫌疑。
“来人,把芸儿带走。”
嘉囿皇帝淡淡地开口后,高宇阳立即示意两名禁军侍卫上前,将芸儿左右一架,便往外拖去。
芸儿吓得浑身都抖动起来,脸色煞白,唇上血色全无,却硬是咬紧了牙关,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顾姝眼睁睁地看着芸儿被拉了出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皇上要把芸儿带去哪里?”
“刑部大牢。”墨子良盯着顾姝的双眼,似乎要从她的眼神里寻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看到顾姝脸色霎时也变得惨白,他唇角勾了勾,讥讽道:“怎么,害怕她供出你来?”
顾姝确实害怕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自己对芸儿的好,可能会害死她!
顾二小姐的死,身为贴身侍女的芸儿嫌疑本就最大,而在其死后,芸儿又被调往自己身边任大丫头,掌管财政,深得自己信任。此事在旁人看来,自然就像芸儿卖主求荣,毒杀旧主。
“皇上是怀疑芸儿毒杀了姝妹妹?”顾姝颤抖着唇问出这句话,只看到墨子良眸中蕴出的一丝冷笑,她便知道了答案,紧跟着又问了一句:“皇上要对芸儿动刑?”
她的反应,令墨子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唇畔的笑意加深了许多。他向顾姝靠近了一步,就近距离地看着倒映着自己面容的漆黑瞳孔,看着里头散落的恐惧与震惊,他问出了自己的疑虑,“朕很好奇,以你的行事风格,在事成之后,为什么没有杀了芸儿灭口,而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祸端?”
不等顾姝回答,他又讥讽道:“还是你顾丽珠自诩聪明,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顾姝现在满脑子都是芸儿被拉出去时的样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思考。以墨子良对她的误解,现在她越是维护芸儿,他便越是怀疑是她指使芸儿毒杀顾二小姐。可若是自己什么都不说不做,墨子良肯定会对芸儿动刑,那小丫头的身子板眼看着才养好了一点,哪里受得住刑部的酷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