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庄距离白城不远,策马一个时辰也便到了。远远瞧着前方一片灯火,顾姝翻身下马,从灌木丛中一路摸了过去。
待靠近了,隐在草丛中,才看清前方府灯高起,照见竹制的山庄大门上浮雕了两只手持画戟的天神;下头两个守门的小子,正歪靠着门柱打盹儿。
顾姝盯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往旁边矮墙去,却听得后方大道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便仍旧矮身藏在草丛里,静静等待。
那马蹄声急,不多时便已经到了近前,却是一匹烈焰马。马上的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兜帽,看不清容颜。那人在门前停下,两个小子已然醒来,精神抖擞地行了礼,唤了一声:“韩教头。”
那人下了马,将缰绳随意地扔在马上,还未走到门前,门便打开了。斗篷人进了门,那门便又关上了,两个守门的小子互相望了一眼,心领神会地继续打起了瞌睡。
趁着二人不注意,顾姝从旁边矮墙翻了进去。只见里头果真是一片宽阔的场地,不时有守卫往来巡逻。旁边有一条种满了苦竹的小道,尽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那斗篷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往正中间的三层小楼行去。
顾姝看了看那片竹林,又将目光放在了三层小楼上。
巡逻守卫是两两一组,来回一趟约莫三分钟,中间有三十秒的空隙。也就是说,她可以利用这三十秒的时间,从门口冲刺到三层小楼下。
可一旦失败,那十数守卫便会群起而攻,还不知暗中还埋伏了多少人。
这是一个拿生死来做的赌;赢了,只是获得一个探听更多消息的机会,输了,她这条命很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顾姝这一生,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赌,且是用生命作赌。但没有哪一次,她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赢,希望能够救出小七,希望能好好地活着回到二十一世纪。
她将背上的包袱绑的更紧些,俯身藏在黑暗中,深吸两口气,等着属于她的三十秒。
很快,三班守卫都离开了正道。顾姝脚下用力,弯腰向前猛冲。至小楼下,立即扯下腰间的飞檐爪,勾着房檐荡上屋顶。她回身瞧了一眼,三班守卫正好调头,时间刚刚好。
她一口气还未松下来,听得屋子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人怎么样了?”
这不是韩管家的声音吗?
顾姝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踩着青瓦靠近天窗。天窗用泛黄的琉璃瓦挡着,只看得见屋子里两个人影,一个坐着的,头上带着斗篷,正是刚才进来的那人;另一个跪在他面前,正在回话。
只听得那人回说:“还有一口气在,正用参汤吊着,应该能挨过三日。”
斗篷男人道:“七杀堂已经放出消息,现在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找他,明月山庄虽然是个铁桶,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焉知不会有那绝世高手闯进来?适才我进来,便看到竹林那边的机关弱了不少。凤主子吩咐了,在七杀堂首领未出现前,不能松懈。”
顾姝听得明白,心里满是疑惑。难道说韩管家是凤阁的人?这个凤主子应该就是凤阁的阁主,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把人安插到丞相府?
又听见那斗篷男子说:“把他身上的枷锁都解了,好生养着,千万别让人死了。”
另一人简短地回:“是。”
那斗篷男子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了。另一人也紧随着出去,往后头一座小房子去了。
确定了小七就在明月山庄,顾姝稍稍地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竹先生的情报,还是可以相信的。她仍旧按照老方法,返回到门口,进了旁边的竹林小道。
明月山庄门口,墨子良策马立在阴影中,夜风吹打着他一身贴身的衣物,显露出匀称的身材来。
斗篷男子立在马旁,揭开兜帽,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来,声音也是清清脆脆的,全无刚才的低沉沧桑之感:“属下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竹林里八卦阵改了,毒雾也换成了迷香。小七身上的枷锁也解开了。现在,这位苏姑娘应该会坚信,是凤阁抓的人。”
墨子良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翻身下马,入了山庄,直接上了三层小楼。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小女子,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敢独闯明月山庄救人。
小楼高层正好可以看到竹林全貌,借着微弱的灯火,女子黑色的身影虽然模糊,却也将她的行程尽收眼底。
洪宝已经卸去斗篷,默默跟在主子后头,忍不住提醒说:“皇上,属下看这位姝姑娘能耐不小,万一真让她把人救走了,怎么办?”
墨子良回头觑了他一眼,仍旧将目光落在顾姝身上,淡淡地说:“真要让她把人救走了,你这个束竹阁楠主也可以不用做了。”
洪宝郑重地低下了头,随后又问:“关键时刻,属下能用非常手段吗?”
皇帝继续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她若是伤一处,朕便赏你两个美人;伤了两处,便赏你四个,以此类推。”
洪宝无语。想他一个没有子孙根的太监,要美人也只能看一看,这简直比十大酷刑还要酷刑了!
两个人这边云淡风轻地看着戏,那厢顾姝却焦头烂额。
竹林小道前头分了许多岔路,无论她走那一条道,都会绕回到原地来。
“五行八卦不对,星宿也不对……所有有规律可循的都试过了,没有一条路对的!这个迷魂阵究竟是按照什么来排的?”无数次试探无果的顾二小姐原地叉腰,喘着粗气,“他丫的,难不成是布阵者按照自己喜好随便排的吗?”
瞧着她原地打转,墨子良也很好奇,再次觑着旁边的下属:“你按照什么排的?”
洪宝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按照皇上的喜好来排的。”
“嘶!”墨子良乐的一笑,“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同你干爹不差多少呀!”
洪宝继续道:“属下原以为皇上会一道进去,届时这迷魂阵若由你来破,必定会让苏姑娘对你大生好感。”
只是可惜,人家苏姑娘压根不屑他家主子的相助,令他这个神助攻也派不上用场了。
墨子良摇了摇头,叹息道:“朕小看你了,你比你干爹更上道。”说着话,纵身便跃下楼来,往竹林小道奔去。
“苦竹、楠竹、玉兰、扶桑,这是一株桂树……”寻不到排阵的规律,顾姝只好观察四周的环境,“这株枯掉的又是什么?”她正要取出袖箭刮开树皮,却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立即警惕起来,还未转身,袖箭已经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掷了出去。
“是我!”幸而墨子良反应快,将头往旁边偏了偏,那袖箭擦着他的发丝飞过,钉在楠竹上。他转头看了看旁边丝丝裂开的柱子,暗道好险,不满地抱怨道:“我好心好意来帮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他出声的一瞬间,顾姝便听出来了,却没有半分要道歉的意思。上前将袖箭取了回来,淡淡地说:“身为一个梁上君子,在危险的未知之地保持最高警惕是常识,这一点竹先生应该最为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刚才我的袖箭杀了你,也是您自个儿咎由自取。
墨子良无语:“你也太没良心了,亏得我还担心,特意赶过来的。”
顾姝翻了翻眼皮,“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瞧她一副我很好我没事的样子,墨子良心头暗笑:都这个时候了,这小丫头竟然还死要面子?
“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他双手环胸,往旁边的竹子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瞧着顾姝的反应,“这竹林里除了毒雾,还有迷魂阵,寻常人是找不到破解之法的。”
“哦!”顾姝心里骂了脏话,面上却是一派镇定地挑了挑眉,“这么看来,竹先生是知道如何解了?”
见她如此镇定,墨子良大失所望,甚至觉着眼前这个人,和当初在皇宫和顾相府碰到的人,大相径庭。太冷静,太睿智了!他甚至怀疑,那张面巾下,是两张面孔。
“竹为四季;玉兰为春、扶桑为夏、金桂为秋,至于枯掉的那株嘛,是冬梅。”他也失去了逗弄她的兴致,正色说道:“这四条道路,代表了一年四季,不论你走哪一条,都会轮回交替,最终回到原点。”
顾姝点了点头,再问:“规律找到了,怎么通过?”
“春行一步,夏行两步,秋行三步,冬行一步。”墨子良满眼得意,摆出了一副快夸我的模样,“你一定要问为何冬只行一步。”
顾姝冷漠地朝着中了玉兰的那条道行了一步,退回来,又朝着种了扶桑花的道行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抽空回了一句:“四季轮替,首位相连,春冬自然是一样的。”
她竟然会被这么小儿科的就阵法给拦住,真是丢脸!
墨子良装模作样地抚了抚心口,“你就不能让我……”话未说完,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他靠着的那根竹子,从刚才袖箭钉入的地方破裂,折断。
顾姝回过头看着跌倒在地的人,娥眉微蹙。这个人,真的是束竹阁的阁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