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十一月二十日,身处舆论中心的皇后娘娘,突然带着唐、林两位常在,现身回鹘关。引得一众赌徒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之前的那些小太监,分明就是她们嘛!
可就在他们交付赌资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小肆姑娘和芸儿姑娘突然带着人出现,没收了所有的赌资,并将众人当场捆了,扭送到帅帐之中。
圆圆的大蒙古包里,入门便是一张鲜红欲滴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里端的凤榻下。帝后身着龙袍凤服,端正而坐。跟前放了一个暖暖的几火炉。
顾姝身后站着沁雅、坐着顾欢,下手处坐着林樱、唐悦二位后妃。
墨子良身旁站着洪家三人组,以及新到的葛天音。
他的下手处,坐着三军主帅,护国公梁载冰;三军副帅梁泰首;以及三军督军顾周郎。另有一大群将士站在他们后头。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芸儿和小肆带着一那瘦竹竿为首的一众赌徒登堂入室。
虽然芸儿看起来比小肆成熟,但其实际年龄却比小肆要小,且刚才小肆才揍了那些赌徒一顿,威望明显要比芸儿好些。
所以,一进去,芸儿便自动走到顾姝身边,安安心心做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呃不对,是贴心小婢女。
小肆顶着一张娃娃脸,一脸冷漠,声音也很冷漠,“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将散播谣言的人鼷鼠抓来,等候娘娘的处置。”
一众赌徒跪在地上,看着昔日和他们称兄道弟的‘赌神’二人组,其中的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皇后娘娘,真的是喜忧参半。
“今日本宫也算是涨了见识,本该纪律森严的军中儿郎,竟像市井妇人那般长舌聒噪,但真是好军风呀!”皇后将身体坐的板正,笑吟吟地开口,便是一把软刀子扎在众人心上。
她说的是军风军纪,但管理军风军纪的,是主帅。
白发苍苍的老国公听了这一席话,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揖礼道:“是老臣失职,请帝后降罪!”
下头的人犯了错,要老大来买单;那若是老大都错了,他们自然也有错。
于是,梁泰首和顾周郎也站了起来,连同身后那一群将士,一起请罪。
顾姝唱了白脸,护国公唱了黑脸,墨子良自然就要唱红脸了。
嘉囿皇帝笑着打哈哈:“皇后言重了,不过是几句流言而已,怎么能扯到军纪上去呢?你看我军中这些儿郎,个个生龙活虎体魄强健,又怎么能说他们是长舌妇人呢?”
“皇上糊涂呀!”顾皇后语重心长,“人们常说,口舌易生是非,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条舌头便是一把刀子,可是能杀人于无形的。军中数十万人,便是数十把刀子,如今他们都敢把这刀子落到我这个一国皇后身上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呢?今日他们敢如此放肆不尊重臣妾,明日他们就敢不尊重皇上,后日,只怕他们还要生出些别的什么心思来呢!”
不敬帝后,已经是一项可以灭族的罪名了,比这个还大的罪,那就只可能是起兵谋反了!
这顶帽子,委实有点大,即便是作为军中老油条,也有点招架不住。
所以,顾姝这话说完之后,立即有人喊冤,然后一众赌徒异口同声地道:“这些话,都是竹竿传出来的,与我们没有什么干系呀!”
作为‘罪魁祸首’的竹竿,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这些,可都是平素与他称兄道弟,知心交底的哥们儿呀!天天跑他的大厨房来蹭温暖蹭饭菜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吝啬过!
现在,就这么把他给卖了?
“罪魁祸首不能轻饶,你们这些从犯,也逃不了惩罚!”顾皇后威风耍尽,没忘记在众人面前,给皇帝一点面子,“皇上,您觉得,该如何处置他们?”
嘉囿皇帝继续唱红脸,“如今正值战事期间,皇后也训诫过他们了,他们也知道错了,此事便算了吧。毕竟,你能堵他们的嘴,还能堵天下悠悠众口吗?”
顾皇后脸上笑容当即一沉,“皇上的意思是,他们说的是对的?臣妾但真是那等善妒恶毒的妇人?”
嘉囿皇帝赔笑道:“皇后说的哪里话?你理解错了,朕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顾皇后吸了吸鼻子,当即飙泪,“臣妾知道了,皇上一定是有了新欢,便要抛弃糟糠之妻了!”
她突然大彪哭戏,墨子良也愣了一下,剧本上没有写这个呀,他该怎么接?
“皇后言重啦!”他拉长了语气,以加重自己话中的可信度,“朕是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臣妾不信!”顾姝的哭腔说来就来,抽抽搭搭地指着满地的人,“除非,你把他们全都拉出去砍了!”
跪在下头的一众人听了,吓得三魂失去了六魄,有心脏承受能力不好的,直接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只是说了几句碎言碎语,又不是什么大罪过,犯不着砍头吧?”嘉囿皇帝吃惊。
护国公也道:“军中自有军纪,凡事谣言扰乱军心者,重责二十军棍也就是了。“
嘉囿皇帝连忙接口道:“这二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得残废了,军中还要花钱养着他们,多划不来?不如就罚他们去厨房帮工吧,等和乌拉国的战事结束了,再做打算。”
“属下们知道错了,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众赌徒见着生机,立即见缝插针,叩头谢恩:“多谢皇上开恩,多谢皇后娘娘开恩!”
“不成!”顾皇后哭的更欢了,甚至还扭了一下身子,跺了一下脚,“皇上不严惩他们,臣妾不依嘛!”
她突如其来的撒娇,墨子良差点没招架住,连忙捂着脸将头转到一边去,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面部表情管理好,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护国公毕竟是多吃了几十年干饭的人,比较稳得住,双膝落地一跪,“治军不严,是老臣的疏忽,请皇后娘娘开恩,老臣愿意代他们受过。”
“外公你这是做什么呢?”顾姝秒收了哭声,一个箭步上前来,将老国公扶了起来,打起亲情牌,“姝儿又不是怪你。只是姝儿一个弱女子,被他们说成那个样子,成日家茶不思饭不想,都快抑郁成疾了!可他们仍旧像是没事人一般,只顾自己一时快活,丝毫没考虑到那些流言对姝儿的伤害有多大!”
说着说着,眼泪又往下掉了。不同于刚才的又哭又闹,这无声的几滴眼泪,更叫人心疼!仿佛那几个传流言的人,真的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大事,要是不拉下去砍头,就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黎民百姓!
老国公也被感染的老泪纵横:“皇后呀,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您身在这个位置上,就难免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可怜你自幼失母,你爹又一味地疼爱长女,以致你痴傻疯癫了整整六年。是外公不好呀,外公没有好好护着你,才让你饱经风刀霜剑,遍体鳞伤!”
祖孙两个说着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营帐中的人都惊呆了!
作为帝后一派的知情人士,众人惊讶于祖孙二人的演技,这眼泪是说来就来,不掺半点假,连他们都快感动到哭了!
作为等着被制裁赌徒众人,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世间最可恶的人,唯有原地自裁才能以减轻自己犯下的罪孽!
而作为被叫来杀鸡儆猴的‘猴子’,那些将士除了感动之外,还有一点点心有余悸!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参与流言,还好自己没有被抓获!
面对顾姝临时改剧本,墨子良显然欠缺了火候,半晌没接上茬儿。好在,他定力还是有的,暗暗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把自己的思绪给拽了回来,然后正色道:“既然如此,便罚他们一人五杖!皇后不是说除夕要办晚会嘛?就不准他们就去参加,只留在厨下帮忙!”
这个处罚,也算是折中。
那厢祖孙两个收住了哭声,彼此对视了一眼,狡黠地眨了眨眼。
顾皇后退身坐在榻上,取帕子擦拭着眼中泪花儿,抽抽搭搭地道:“皇上如此说了,臣妾自然只能照办,只是也太便宜他们了!”
一旁护国公也抬袖擦拭自己的眼角,随后往后瞪了那几个赌徒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谢谢帝后大恩?”
一众赌徒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叩头谢恩,感激涕零,然后立即被拉出去打了板子。
‘鸡’已经杀完了,一众被警示的‘猴儿’也被打发出去了,帅帐之内,只留下了知情人士。
众人先是默然地相互看了看,随后便是一阵爆笑出声,顾姝笑的尤为畅快。
唯有顾欢看着欢腾的众人,蹙了蹙眉,捧着一盆瓜子出了帅帐。他在这场戏里,被安排的身份是‘事后诸葛’。
若当是为了流言惩治那些人,那是皇后任性,皇帝庸碌,主帅无能。
他得让那些被杀的‘鸡’和被警示的‘猴儿’们知道,他们不单是因为流言挨的打,更是因为他们私下聚赌,败坏了军规!
主帅不罚,是因为考虑到战争期间,怕引起军变!
皇帝不罚,是可怜他们远离亲朋千里戍边的辛苦!
而皇后出面惩罚,是因为他们做的太过分了,都闹到明面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