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顾姝狐疑的目光在墨子良和莫怀恩之间打转,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莫怀恩收了手,示意诊脉结束,将药枕搁回了药箱里。又示意皇帝躺到榻上,要替他施针。
老医者取了灯盏过来,将银针炙烤一番,一根根扎在墨子良手臂上。
一面,回皇后的话:“皇上的旧疾,是从胎里带来的,前些年本来好了,这两年愈发操劳,故而复发的厉害。但于性命无虞,皇后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
他一直低着头,以至于顾姝没有看到,老医者说这两句话的功夫,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
玉太后怀着墨子良时,曾经中了慢性毒药,且这毒药还是顾姝的母亲梁颖下的。对于这段往事,顾姝也是了解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玉太后和顾太后接连去世,墨子良又知道了墨言卿的真面目。当个皇帝本就是辛苦事,再加上心情郁结心力交瘁,加重病症,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想到这里,顾姝对于莫怀恩的话,便相信了几分。
“正好,现在外头都以为本宫接连失去两子,已经神志不清。再担上一个扣押皇帝的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姝神情懒懒地说道:“朝中的事,有宝亲王在,皇上也无须担心,就在琉璃院将养些时日也可。”
墨子良还未开口,莫怀恩先点头称:“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墨子良深知,自己这个时候再坚持下去,定然会引得顾姝怀疑,也只得点头答应。
扎完针,莫怀恩又留下了一个药方,叮嘱皇后按照药方煎药,一定要定时定量盯着皇帝服用,方才告辞而去。
众所周知,自从皇上亲政以来,十分勤勉,身体有些小恙也从不缺席。即便是从前宠爱皇后时,都不曾耽误了早朝。
但今日,却被告知,皇上和玉嫔娘娘在一处,早朝免了?
当着太监总管的面,众人不好意思说什么。但等洪松一走,纷纷围到了顾昀的身边。
“顾相,如今朝中,可就您的资历最深呀!皇上宠爱后妃不是什么大事,可为了后妃荒废政务,实在是有些荒唐了。”
“就是,头前大皇子过继一事,已经很出格了。但皇上以皇后德行有失为由,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如今都为了那个玉嫔,连早朝都不上了,难道是要步唐明皇的后尘吗?”
“就是呀,相爷是百官之首,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您可一定要多劝劝皇上呀!”
顾相爷不是没想过劝诫皇上,可他空有一颗死谏的心,没那能力呀。
他是顾太后的亲哥哥,从前能劝动皇帝,全靠自家妹妹手中的权力。就为着这个,皇帝多多少少有些不待见他。有些事,他不开口也就罢了,就怕一开口,适得其反。
其二,众所周知皇上一向最听宝亲王的话,他顾昀说上一百句,都不如宝亲王说上一句顶用。
玉嫔的事,宝亲王没有开口,便表明是支持皇帝的。
有了宝亲王的支持,皇帝还能听进去别人的劝吗?
顾相爷怀着满腔的忧心,辞别同僚,打道回府。
刚踏进午门,便看到老管家满脸欲言又止地候在门口。
“怎么了?”顾昀狐疑地问。
韩宏亮看了看守门的小厮,没有说话。
顾昀当即明白过来,径直往书房去,待四下无人时,才问:“是不是琉璃院又出事了?”
韩宏亮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在书房等着老爷。”
“皇上?”顾昀眼中的担忧换成了震惊,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也揉成了一团。
老洪公公不是说,皇上此刻在鹤龄宫和玉嫔娘娘在一处吗?怎么就跑到他书房来了?他从宫里出来一路可没有停过,几这么看来,皇上应该比他更早离宫了?
韩宏亮点头,“是的,已经等了有些时候了。”
顾相爷的震惊值呈直线往上升,呆呆地看了老管家一会儿,才想起往书房赶去。
墨子良是背着顾姝溜出来的,可谓是分秒必争。所以,等老相爷一只脚踏进书房时,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来将人搀进屋去,也不要他行礼,只管往张椅里一塞,说:“朕知道顾老有诸多疑虑,但现在也没时间解释了。朕今次找你,只有一件事嘱托,若将来与乌拉国战事开启时,相爷务必以国库空虚,前线战事不稳,让朕御驾亲征,以稳定军心。”
顾相爷还在为皇上突然出现在顾府疑惑着,听完皇帝这一席话,直接懵了。
乌拉国不过弹丸之地,一向依附着昙国,即便他们有一颗不臣之心,也只能藏着掖着,不敢表露出来。
再有,回鹘关有梁护国公和梁将军镇守着,这父子二人,可是昙国有名的战将。有他们二人在,能让乌拉国的军队侵扰我昙国?
退一万步讲,就算乌拉国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举兵犯我回鹘关,且还走了狗屎运令两位梁将军节节败退……朝中自有其他武将派出,用得着皇帝亲征吗?
墨子良自然知道自己请求御驾亲征的要求,有多荒唐。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经时日无多,皇子年幼,即便立为太子,登基后也为宝亲王所掌控。而宝亲王狼子野心,一旦他起了夺位之心,那么他的妻儿都将性命堪忧。
他唯有借助余剩不多的时间,尽最大的努力谋取生计。
再一个原因,比起缠绵病榻的君主,昙国更需要一个为臣民安危御驾亲征的皇帝。
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了。
良久,顾昀终于是反应过来,“皇上,您和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突兀。那些疑问一个叠一个地压在老相爷的心上,令他时思绪有些杂乱,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一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的小女儿虽然傻过一段时间,但在吃痴傻前可是非常我才能过命的,而痴傻后更加聪明。她装傻充愣的本领连她姑姑都骗过了,怎么会任由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却无动于衷呢?
再说嘉囿皇帝。
他也是历了两朝的老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嘉囿皇帝的舅舅。与小皇帝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加上有先帝爷的‘明君’的评价在,若说皇帝有些小性子倒还可,可若他是那种贪图美色因私忘公的人,实在不敢苟同。
“夫妻之间嘛,吵架在所难免。”最近轰动全国的帝后不合世界,就这样被当事人短短一句话概括了,“俗语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
皇帝这么一说,顾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是落了下去。起身朝一旁坐着的君王郑重地行了臣子礼,郑重地道:“老臣谨遵圣意。”
墨子良忙起身相扶,又说:“朕在相府的事,以及今日的谈话,还请相爷保密。”
“是。”顾相爷谨守着臣子的本分,没有多问。
事情轻松解决,嘉囿皇帝心满意足,“朕去衡院看看公主。”语毕,转身便走。
他走到门边时,忽的停了下来,用压得很低很沉的声音,缓缓地说:“若将来有一日,皇后母子陷入困境,还请顾老全力相护。”
顾昀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他看着嘉囿皇帝逆光而站的身影,忽的想起来,中秋团圆之夜,他的亲妹子,也是当朝的顾太后,夤夜到相府来,同他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他无条件支持嘉囿皇帝。
而第二天一早,宫里便传出了她的死讯。事后想起来,显然顾太后是早已预料到,她会发生事故。可当时,面对自己这个哥哥,她却什么都没说?
是因为他这个靠妹妹得来的相位,根本保护不了她?还是一如往昔那般,将所有的危险与困顿都一个人担着,好让他置身事外,不为权术所累?
而现在,同样权掌天下的人,对他说,要他护好皇后?
“皇上这话……”老相爷询问的话还未出口,君王便已经移步出了书房。那伟岸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烈日下,空余满庭凉风拂花穿叶,以及满腔的疑惑。
自从梁颖去世后,衡院便一直荒废至今,刘敏和钱鹃儿掌相府内务时,都没有想过要将这座荒废的院子给复原。
直到小莲‘离奇’去世,花嫲嫲接管了府上的内务,才令人将这座荒院给收拾出来,种上各色的花花草草。
又将原本倒塌的房屋修整了一番,竖起了几间并排的二层小楼房。
谁知道小房子修好还没几天,这处院子便被皇后身边的顾嫲嫲看中,向皇后娘娘求了情。皇后又亲自向老相爷开了口,将这处人间天上拨给了顾嫲嫲住。
好在花嫲嫲生来爱侍弄些花花草草性子修的十分好,不曾计较这些。这件事儿,也就没在相府搅起多大的风波。
当然,顾嫲嫲也就是顾太后,而她要衡院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藏两位公主。
一个,是头前因‘杀害顾太后’的罪名被押去斩首途中救下的文秀公主婷婉,另一个,则是昨儿才‘失踪’的承曦小公主。
连同两位公主到来的,还有众多形形色色的仆役,皆是七杀堂的杀手,将整个衡院防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以至于嘉囿皇帝满心欢喜来到衡院,想看一看自己的小棉袄时,直接被一扫地的婆子给拦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