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憨憨傻傻的侄女儿,顾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拉回去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是一片好意,是那些人起了坏心思,想要利用辣条来牟取暴利,岂能怪罪到你身上来?”
“多谢姑母宽宏。”顾姝仍是低眉顺眼,满脸的愧疚。
墨子良靠坐在一旁,手里盘着两个文玩核桃,看着她的皇后炉火纯青地装傻充愣,心里忽然有些好受了。毕竟,能够将堂堂昙国顾太后和顾相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恐怕只有这个傻子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顾姝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甚至挑起一个嘴角,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顾姝自然是瞧见了墨子良的神情,不明白这遵瘟神又要做什么,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墨子良却笑的更欢了,转头去同顾相爷说:“从前相爷说皇后顽劣,朕还不信,如今看来,着实是顽劣的很。”
顾昀除了赔笑,还能说什么呢?
“是臣妾给皇上添麻烦了!”顾姝起身,朝皇帝福了福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请皇上惩罚。”
墨子良还未开口,顾太后便沉声道:“好啦,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稳定民心,查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墨子良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笑说:“问题很明显出在皇后发明的辣条上,这个就要问皇后了,究竟哪里得来的配方?至于稳定民心嘛,只要找到了问题的所在,解决了问题,民心自然也就定了。”
他这几句废话说出来,连稀泥都和不转。
关于帝后之间不睦的那点小传闻,顾太后和顾昀多多少少是听到了一点风声的,对于此刻皇帝争对皇后的言论,丝毫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各自心头叹息:看来皇帝还是小孩子心性,竟然在这般大事面前,同皇后置气。
顾姝一向喜欢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事情,左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是,墨子良现在的做法,阴阳怪气婆婆妈妈,真算不上什么男人做派!
“丞相,”顾太后明智地不与皇帝计较,只问顾相爷,“你有什么法子?”
顾昀略想了想,说:“皇上所言也不无道理,只要将事情调查清楚,解决了问题,民心也就定了下来。只是,眼下还要让老百姓相信朝廷会给他们做主,否则,由着他们这样闹下去,会出事的。老臣建议,应当由朝廷出面,全国范围内进行辣条回收,然后查检究竟是哪一家生产的辣条吃出了人命,责令该商号赔偿死者。有问题的辣条由商家无偿退款;至于那些没有问题的辣条,酌情而定。”
顾姝心里暗暗为老爹点了个赞,难怪能爬到首相这个位置,虽然这其中少不了顾太后的帮衬,但他自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几条建议,点准了死穴:钱财。
老百姓最关心的,无非是民生大计,而民生需要靠银子运营。顺道,还能治一治无良商家,让老百姓看看朝廷为人民服务的诚意,可谓是一举多得。
“依相爷之见,该派何人负责此案?”顾太后想了想,问。
顾昀道:“全国范围内召回辣条的人,须得深得民心,能让老百姓信任的;第二个,如今群情激愤,难免会生事端,此人还得有一定的防备,依老臣之间,兵马司总兵万翔能担此任。”
“不错,万翔平素负责京畿戍卫,时常在城中巡逻,老百姓与他最是熟识,也十分信任他。”顾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听哥哥的意思,这调查人命的案子,还要另外指派人负责?”
“是。”顾昀恭谨地应道:“举凡食品,从生产到销售,都需的在户部宝贝留档,拿样品送检;完成了备案后,在销售前还得接受抽查。这些伪劣辣条既然能销售出去,若说着其中没有官商勾结,老臣实在不信。因此,查检此人的,须得是与各地官商无牵扯,并且不惧不畏这些势力的人。”
“不错,正是如此。”顾太后凝眉沉思,“只是,朝中一时间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应天城此时是不是该到淮阳了?”墨子良垂眉把玩着核桃,嘴角轻挑,分明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如今在外是戴罪之身,要让他来任禁军统领,还需要一个能说服众人的理由;几太后不妨将这个机会给他,也算是对他的考验了。”
“这个……”这次,顾太后犹疑起来了,没有立时给出答案。
墨子良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笑说:“太后在担心应天城没有这个能力吗?太后可别忘了,比起您倚重的谭知府,他可是提前半个月便知道江南堤坝会出问题。”
顾太后冷冷地瞧了墨子良一眼,想不明白,他们母子之间,原本也是亲密无间的,可自从皇帝登基以后,两个人再无一句知心话了。“无论应天城的表现如何,对对外称的是他玩忽职守,难当大任;禁军统领的职务本是内宫的事,尚可在朝堂上解决,可如今辣条死人的事,牵涉甚广,你要老百姓如何相信一个才在江南致使数百人丧命的人来查案?”
“响鼓只需要重锤。”墨子良将手中文玩一收,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端正起来,面容严肃,整个人正经不少,“太后只需要让应天城立下军令状,若是查不出来,斩立决。”
“皇帝可曾想过,这件事如今还是扑所迷离,若是应天城但真查不出来,你但真要斩了他吗?”顾太后花白的双眉紧紧地皱起,认真地看着皇帝,“他可是跟随过先帝的老臣。”
墨子良嘴角一牵,笑说:“太后说什么呢?如今大权在您的手上,到时候他若是查不出案子,要斩他的人是您,不是儿臣。”他说着话,起身时扫了顾姝一眼,同顾太后拱了拱手,说:“儿臣去看看良嫔,余下的事太后做决定便可。”
语毕,不等太后作答,便行了出去。
顾昀忙站起来恭送帝驾,还未转身,听得身后传来沉重的一声,忙回身来看,却是顾太后一掌拍在凤榻的扶手上,气的大喘气。
“哥哥你瞧瞧,皇帝这是什么行径?”比起适才的从容肃穆,此刻,顾太后的语气中,添了一丝压制不住的怒火与淡淡的失望,“这孩子,从前也不这般,什么事都会和哀家讲。如今倒好,专和哀家对着干,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姝深有同感,她也不知道墨子良那颗榆木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顾昀少不得赔着笑脸,说:“孩子大了,总有些心事的,好在皇上大体上还是听太后的;于国事上也肯上心,这倒也无妨。”想了想,又说:“老臣以为,皇上适才的提议甚可,如今朝中,要想找出一个既忠心耿耿、又肯为老百姓办事、有能力办事的官员,很难了。”
顾太后拉着顾姝的手,叹了一声,说:“哀家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这天下毕竟是他们墨家的,应天城是跟随过先帝的人,对他们墨家忠心耿耿,即便不能为皇帝所用,也不会为哀家所用。皇帝这是在想方设法地要同哀家为敌呐!”
顾姝心中叹了口气,无论她万般不愿意,到底是要辅佐嘉囿皇帝的人,少不得为他说两句好话,“太后姑母,您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姝儿会心疼的。”她说着话,还拿肉肉的小手替顾太后轻轻地拍打背部。
顾太后瞧着她,脸上轻微的愠怒转化为暖暖的笑意,将顾姝拥在怀里,“还好有你这个开心果在身边,哀家这心里呀,也能有一丝丝的甜。”又对顾昀说:“就照皇帝的意思去办吧,哥哥辛苦些。”
“老臣遵旨。”顾昀应声,“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老臣先行告退了。”
“哥哥慢走。”顾太后招呼星月,“送顾相出宫,让曲浪亲自保护回相府,不能出任何岔子。”
星月应声,送顾昀出去。
顾姝在顾太后怀中腻歪了一会儿,方说:“太后姑母,姝儿也想去看看良嫔姐姐,送她最后一程。”
“去吧。”顾太后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抚了抚顾姝的脸颊,“好好同皇帝相处。”
顾姝高兴地应声,辞出。
踏出太清院大门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连空气都清鲜了不少,看四周只有小肆和芸儿,快速地伸了个懒腰,尔后将长裙提了起来,露出脚腕乘凉。
“二小姐,你这样被人看见了,可要坏事的。”芸儿连忙替她将长裙掩下,“您还担心身份暴露的不过吗?”
被她这么一说,顾姝瞬间犹如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拖着躯体往前行去,一边走一边念叨:“装傻子真的挺累的,暴露了也挺好的,至少我能做个正常人,与他们正面肝。这种偷偷摸摸防人防己的生活,真的好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