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算是一个借口,墨子良点了点头,移步到躺椅上坐了,吃着桂圆,说:“朕突然想吃淳贵人炒的北漠小菜了。”
小丫头刚刚搬了张椅到皇帝身边,北漠沁雅正准备坐下,闻言吃惊:“现在?”
墨子良又捻了一颗水晶葡萄扔进嘴里,认真地看着北漠沁雅,“对,就是现在想吃,还要劳烦淳贵人亲自下厨。”
北漠沁雅只得起身,赔着笑脸说:“皇上说的哪里话?能为皇上洗手作羹汤,是臣妾的福气。请皇上稍后,臣妾这就去准备。”
墨子良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去。眼看翠儿也跟着她去了,忙道:“翠儿伶俐,就让她在这里伺候朕茶水吧。”
听到这句话,北漠沁雅脚步顿住,偏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小丫头,一转身时,脸上却是璀璨的笑容,说:“能得皇上看重,是翠儿的荣幸。”语毕,又拉过翠儿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
面上,却仍是一副温婉大度的做派,细声叮咛说:“你可得好好伺候皇上,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仔细皇上罚你。”
明是叮嘱,实则是警告翠儿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翠儿也是个明白人,又一向懂得淳贵人的心思,当即吓得魂不守舍,诺诺称是。目送淳贵人离去,她方敢慢慢地挪到墨子良跟前,仍是低头不言语,拘谨地搓着衣角。
有小丫头捧上茶来,那翠儿方奉茶给墨子良。
伸手接茶时,墨子良的手指轻轻地一拨,那温热的茶水便倾倒在他的衣角上。
“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那翠儿本就受了不少惊吓,见茶翻了,吓得有忙慌慌地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起来。
“看来是朕高看你了,连端个茶都做不好,怎么配在贵人身边伺候?”墨子良神色淡漠地接过洪松递来的娟帕擦拭衣角,唤了个小丫头来,说:“去告诉你们主子,翠儿伺候不当,朕把她打发去内廷做粗使活计了。”
小丫头小跑着往后头小厨房去了。
那翠儿反应过来,忙叩头求饶,“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皇上开恩。”
墨子良却不理会,自去旁边的琉璃长廊上看上方垂下来的吊兰。
洪松叫了两个人来,将翠儿拖了出去。
北漠沁雅本因为皇帝看重翠儿,十分不满,听说翠儿得罪了皇帝,高兴的不知如何,哪里还又心思想别的呢?忙不迭跑前头来请罪。
墨子良故作满面的愠怒,十分不满,“淳贵人宫里人都是怎么调教的?朕的袍服都湿了,哪里还有心情吃小炒?”说着话,一拂袖去了。
北漠沁雅再次愣在原地。今儿个皇帝到底是怎么了?
帝驾一路离开了北漠宫的视线范围,墨子良脸色才缓和下来,笑问:“人呢?”
洪松上前应说:“按照皇上的吩咐,送去贞宁宫了。”
墨子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你亲自去一趟,一定要让皇后明白,翠儿与那名禁军的死有关系。”
“是。”洪松应了声,传了轿辇来,伺候皇帝上轿,从御花园分道往贞宁宫方向去了。
贞宁宫。
顾姝百无聊奈地趴在外间榻上,时不时伸手拨弄拨弄冰炉子里的水果,时不时抬眼瞪两眼左右立在榻前的彤儿与小肆,眼神十分幽怨。
芸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七折幽兰屏风前,在丝绢上绣着兰花。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家二小姐,语重心长地道:“二小姐受伤了,就得好好歇息,如今外头天气正热,流言又盛,您若出去染了暑气,上了火头,这可怎么得了?”
彤儿在跟前,顾姝少不得要装傻,闻言将幽怨的目光转向芸儿,戚戚然地道:“你欺负人!”
见过自家二小姐最精明的模样,芸儿才不吃这一套,仍旧低头继续绣着花。
正此时,门口传来小飞子的声音,说:“洪公公来了,说是有事要面见娘娘。”
顾姝神色一正,看了看芸儿,正色道:“请到厅上来。”
小飞子应声而去。
芸儿搁下绣活儿,扶了顾姝往外间凤榻上坐去,又让彤儿也一道下去。
洪松独自进来的,因他也知道顾姝装傻的事,后者也就不装了,待他行了礼,开门见山地问:“洪公公此来所为何事?”
洪松恭敬地打着千儿,脸上是惯常的微笑,说:“皇上今日在北漠宫,宫里有个小宫女奉茶不仔细,弄脏了皇上的衣服,特意送来给皇后娘娘发落。”
顾姝满脸问号。一个小宫女而已,他堂堂皇帝还能发落不成?即便他不好发落,那淳贵人又岂会因为这个小宫女而得罪皇帝,还不把那个小宫女早早地打发了?巴巴地送到她宫里来,怎么个意思?
洪松继续说道:“这位宫女名唤翠儿,昨日曾经拎着一个食盒,到过御花园。”
昨日、食盒、御花园?
顾姝敏锐地抓住了老太监话中的关键词,这三个毫无关联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能串成一把杀死那个瘦高个禁军的刀,令那桩今晨闹开的命案拨开了云雾。
没曾想,还真是淳贵人做的。
“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回禀皇上,本宫一定会好好发落这个翠儿。”顾姝心领神会,会心一笑。
洪松便告辞出去。
顾姝叫过小肆和芸儿,嘱咐她们:“稍后,我把要问的问题写在纸上,芸儿来问;小肆,你站在翠儿身边,看准时机吓她一吓。”
二人应声,顾姝又令将上方的珠帘放下来,芸儿取来纸笔,便让小肆亲自出去将翠儿带进来。
那翠儿还穿着鹅黄宫装,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被小肆拉进殿来,一下子便瘫在地上。芸儿立在凤榻旁,见此,便低喝道:“大胆,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如此失态?”
翠儿却仍瘫在地上,显然是还未回过神来。
芸儿正待继续喝骂,顾姝朝她缓缓一摇头,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她看。芸儿便照着道:“你伺候皇上也敢不用心,本是死不足惜。但皇上顾念皇后娘娘一向仁慈,不肯在宫中动用酷刑,才将你送到贞宁宫来,交由皇后发落。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老实回答,不仅能够免去责罚,还有机会调到贞宁宫来做事。”
那翠儿仍是神色慌张,满面苍白,没有应话。
顾姝继续将写好的内容递给芸儿,芸儿便道:“你本来姓甚名谁?”
见翠儿仍是没反应,小肆适时地上前给了她一巴掌,终于是把人给打醒了。
“奴婢原名黄莺儿。”翠儿低声回道。
芸儿看着纸上的字,再次问:“原籍何处?”
“原是白城人。”翠儿这次的声音略高了些。
芸儿加快了语速,“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父母亲,三个姐姐,一个弟弟。”翠儿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两弯青泪顺着姣好的面容滑下,猛地叩头,哀求道:“皇后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每个月还得拿钱回家,否则家里的父母弟弟都要饿死呀。”
芸儿面露不忍,看向顾姝。
顾姝凝眉,示意她继续问。
小肆上前将翠儿按住,冷声喝道:“好好听着问话,若是答错了一句,不仅你的性命不保,连你家中人也要受到牵连。”
她顶着十三四岁的包子脸,本来是没什么威慑力的,但此刻的翠儿早已是惊弓之鸟,被这么一喝,又呆愣住了。
芸儿深吸一口气,继续照着纸上的问题问:“昨日你可去过御花园?”
翠儿想也不想地摇头,“不……不曾去过。”
顾姝立即在纸上写了字,递给芸儿。芸儿立即怒喝道:“你撒谎,昨日你不仅去过御花园,还拎着一个食盒去,那食盒里装着薄脆对吧!”
翠儿闻言轻轻地“啊”了一声,满面愕然地抬头看着玉阶上方,却只看得见水晶珠帘轻轻晃动,“你……你怎么知道的?”
草稿没了,芸儿便看向自家二小姐,却见人拿笔头挠着头发,便知道她是还没想好。便自主发挥,冷笑着说:“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又连忙凑到顾姝耳边,问:“二小姐,怎么了?”
顾姝十分懊恼,“死的那名禁军叫什么名字?”
芸儿愣了愣,“奴婢也不知道呀!”
下头,翠儿完全被芸儿的气势震慑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奴婢是去过御花园,但是,只是奉命去送那个食盒,旁的事,也就不清楚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些薄脆有毒,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送去给他呀!”
顾姝与芸儿对视一眼,想不到翠儿竟然招认的如此干脆!
顾姝道:“问她受谁的指使?”
芸儿依言问了,翠儿便答:“是斋月宫的蓝桦姑姑,姑姑说那名禁军侍卫是她一个远方亲戚,平常没什么机会见面,趁着他今儿入宫来,特意给他做了些辣条薄脆。奴婢是受我家主子的命令,去给斋月宫送东西的,想着蓝桦姑姑在禁足中,她又给了奴婢不少金叶子,奴婢这才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