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殿位在太清院旁,离贞宁宫还是很长一段距离。因林樱素爱樱花,院子里种满了樱花树。早过了花期,只剩下了满树绿叶。阳光从树梢落下,到地面只剩下一片斑驳。
林樱就在那一片斑驳里练习剑舞,柔软的身段,配上薄如蝉翼的两柄长剑;一身白衣,配着剑柄上红色流苏,甚是夺人眼球。
婢女禀进来,她还信不真,那厢顾姝却已经进来了。她连忙搁下双剑,上前见了礼,“娘娘驾到,臣妾有失远迎,望请赎罪。”
顾姝连忙将她扶起来,目光却落在她搁在石桌上的双剑上,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好奇地问:“林姐姐会用剑吗?好厉害呀!”
林樱羞怯地一笑,说:“臣妾哪里会用剑,不过是在梨园仇姑姑那处,学了几支剑舞,闲着没事舞一舞罢了。”
她说着话,带着皇后在石桌旁坐下。见皇后一直盯着那双剑瞧,便大大方方地递上,“娘娘若是喜欢,这两把剑便赠予娘娘。”
“本宫只是瞧着这剑上的刻纹好漂亮!”顾姝接了剑,开心地把玩着,“我又不会舞剑,拿它做什么用呢?咦,这个刻纹好特别,看起来像是花朵呀!”
林樱回道:“这一对剑,是皇上恩赐的,上头分别刻着的是樱花和雪花。”
“原来姐姐喜欢樱花和雪花呀!”这一下,顾姝确定,林樱肯定是知道她姐姐的存在的,否则,不可能在常用的双剑上刻上姐妹两个的名字。
“雪花和樱花都很美,却也同样的短暂。”林樱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伤感,“轻轻一吹,也就没了。”
根据蛋小三的资料,凌霜雪比林樱大了整整七岁,母亲在生林樱时难产而亡,她们父女三人,全靠父亲上山砍柴维持生计。而在林樱五岁上,父亲因为上山摔断了腿,等着钱救命,这才把年纪尚小的林樱卖入宫中,凌霜雪便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她也是在那时遇到了应天城。
凌父终究因为病的太重,没能挨过去,不出三年,便只剩下了凌霜雪一人。自那以后,便是应天城在照顾凌霜雪。
资料上没有说姐妹两个是否有过联系,也就不知道,林樱是否知道凌霜雪死了,知道她的死与高宇阳有关!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即便因为曾经侍奉过皇帝而被破格升为答应,与世代为官的高家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她将剑搁回桌上,示意芸儿上前来,接过锦盒递到林樱面前,“雪花容易化,樱花容易凋谢,那我们就想办法把它们留住!就像姐姐把花纹刻在剑上,本宫和姐姐想到一处去了。这条素银百花手链上,镶嵌着很多花朵,其中就有樱花和雪花,正适合姐姐佩戴!”
林樱怔怔地接过那条手链,看着上头用金丝镶嵌的各色花卉,果真在里头看到了樱花与雪花;小小的两朵,紧紧挨在一处,犹如并蒂双生。她眼圈一红,下意识地将手链往手腕上套,随即起身:“臣妾多谢娘娘赏赐。”
顾姝便起身将她拉起来,两人随后落座。
林樱吩咐人上茶点来,二人对坐吃茶闲聊。
顾姝看她时不时地望一望手上的百花链子,心头微微疑惑。小肆曾经说过,送来那套和田玉樱花项链时,林答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丫头更是说出寻常物件的话。这素银手链看着样式虽好,但并非什么好东西,值得她高兴成这样?
除非,她高兴的不是这条链子的样式,而是链子上那两朵并蒂而生的樱花与雪花!
自己拿这条链子来,但真是对了。
想到这里,她嘴里嚼着樱花软糕,叹气道:“最近,宫里可真多事。本宫怎么也想不到,春月竟然是那样的人,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她要是真的等着用钱,和本宫说,怎么就知道本宫不会给她呢?”
林樱业已早已恢复了常态,闻言也叹说:“谁说不是呢?幸而高统领明察秋毫,太后秉公执法。”
顾姝便朝芸儿使了眼色。
芸儿立即会意,按照之前顾姝告诉她的,说:“说起高统领,最近奴婢听了好些关于他的流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着怪瘆人的。”
顾姝满脸好奇,“什么流言,快说来听听!”
芸儿装出满脸骇怕的样子,说:“都说,所有被高统领看中的女子,都得死,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不准胡说!”顾姝板起脸,斥责道:“哪有人看中别人,就死人的?那这样,还要这些刀剑做什么?直接用眼神杀死人得了!”
这个斥责,很有傻子的意境了。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娘娘,奴婢的意思是,那些女子进入高府,然后就死了。”芸儿说着话,扯出一副更恐慌的神情来,“听宫里面的姐姐们说,是高统领被人诅咒了。”
这次,顾姝还未开口,林樱便道:“芸儿姑娘,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话可不是胡说的。若是让太后和皇上听到了,是要受责罚的。”她的声音温柔,即便是劝诫的话,听着也很舒服。
芸儿吓得脸色苍白,当即下跪:“奴婢该死!”
林樱忙起身拉起她,笑道:“我不过白提醒一句,姑娘作甚吓成这样?”又同顾姝道:“臣妾想着,皇后娘娘管理后宫极不容易,这下头的人难免长舌,徒惹是非。”
顾姝细细地瞧着林樱的神情,见她脸上无半点动容,心下失望。也不知道是她隐藏的太好,还是但真不知道凌霜雪的死与高宇阳有关。
“姐姐只管罚她,这丫头平素就爱唠叨,什么都要管!”她故意板着脸,训斥说:“我早想把她打发走了。”
主仆两个合作了很多次,剧本是早已商量好的,芸儿照着演轻车熟路。“二小姐饶命呀!实在是外头传的厉害,说是近两日高府闹鬼,有一个叫什么霜雪的姑娘,要回来找高宇阳复仇呢!”
林樱忽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笑容也凝了下去,轻声呵斥道:“姑娘还在胡言乱语,难道是怕皇后娘娘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奴婢该死,奴婢掌嘴!”芸儿说着话,就往脸上抽嘴巴子,是真抽!两下下去,脸蛋儿已经红了。
顾姝瞧着心疼不已,忙说:“行了,话你都说了,又装模作样给谁看呢?这次打了嘴巴子,下次就能记得不犯了吗?还不滚回宫去,本宫要吃枣泥糕。”
芸儿如获大释一般,忙起身走了。
顾姝看着林樱的反应,见她神情明显不自在,便问:“林姐姐,你怎么了?”
林樱双手紧紧地扣着袖口,勉强笑道:“无妨,想来是日头有些毒,臣妾撑不住。”
顾姝并未拆穿她这拙劣的谎言,只说:“既如此,姐姐就快些去歇着吧,本宫也要回去了。”
林樱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屈膝行礼,“臣妾恭送娘娘。”
回到贞宁宫,顾姝便把众人打发下去,单独叫了芸儿与小肆来,主仆三人关起门来咬耳朵不是头一遭了,众人见怪不怪。
“二小姐,从刚才林答应的情绪来看,她定是十分在意这个姐姐的。”芸儿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
顾姝点头,表示赞同,“听到凌霜雪的名字时,她的表现是悲伤,愤怒,并无震惊。这也就是说明,她知道凌霜雪为高宇阳所害,并且十分痛恨高宇阳。”
小肆问:“首领打算怎么做呢?属下看这位林答应确实不简单,与杀姐仇人同在一宫,竟然丝毫都没表露出来。”
“若能引为盟友,她的不简单,便是我们最好的武器。”顾姝沉吟着道:“目前唯一要确定的,就是她想不想为凌霜雪报仇。毕竟,她是从小与嘉囿皇帝一处长大的,有她相帮,咱们中秋夜的计划,便能事半功倍了。”
小肆道:“属下今夜就去探探虚实。”
“不,我亲自去。”顾姝眸中闪出灼灼眸光,伸手捂住曾经受伤的右臂,“有件事我必须确认,林樱,是不是那夜伤我的女子!”
“首领的意思是,”小肆大惊失色,“林樱会武功?”
“那日伤我的人身材玲珑小巧,惯用的是双剑,又恰好在清宁殿附近。今日我看林樱也会用双剑,加上那日她摸我掌心的动作,这一切也太巧合了。”顾姝叹了口气,“这宫里卧虎藏龙,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的多,决不能大义。我与她有过接触,只要再见面,便知道是不是她。”
“可这也太危险了。首领上次已经被她伤了!”小肆坚决不同意,“更何况,高宇阳还张着网,等着首领往里头钻呢。”
“所以,我需要有人帮我引开高宇阳!”顾姝郑重地道:“今夜,你去斓桦宫引起骚乱,只需要让他们知道斓桦宫出事了,所有的侍卫一定会往那边去。比起我,你的危险更大,届时我会给你逃跑的路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小肆想了想,点头,“属下遵命。”
芸儿问:“那奴婢呢?”
顾姝道:“你自然是负责留守贞宁宫,防止那混账皇帝突袭!”
芸儿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