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听花小筑内,听完春花的禀报,凤九眉头紧皱,黎镞竟然死了!
原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是在西楚境内,还是作为北金使者,这样一来,这事就变得有些棘手。最重要的是,她隐隐有些预感,这事与她有关。
食指扣着桌子,眉头微皱,“继续说。”
“今个一大早,负责驿站安危的人就跑到刑部去报案,说一打开门,就看到黎镞的尸体扔在门口,开门的人活生生吓了一跳,满地都是尸体的碎块,只有头是完完整整的。”
凤九眸子微眯,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连死都不让别人善终,这样亵渎尸体。
春花继续道,“周围好多的百姓都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有些人直接被吓晕过去,场面顿时难以控制,好在当时青城侍卫正好在旁边,便让人将尸体围了起来。不多时,冽王爷和上官大人一起赶到,现在正在驿站内仔细盘查呢。”
眉头微皱,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事太过蹊跷。
果不其然,驿站内,独孤冽和司夜并肩而坐,位于上位,下手处是上官子都和兵部尚书李思。两人并列上位,独孤冽表情有些许凝重,司夜面上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黎镞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下面跪了一地的北金人,个个表情愤怒,其中有一个大汉梗着脖子说道,“这事定与你们西楚有关系,那日我们进城门就被你们好生刁难,今日竟如此歹毒,杀了我们的黎镞少爷。皇,你要为少爷报仇!”
说话的这个人是黎镞的贴身侍卫黎青,此时一脸愤怒死死盯住独孤冽看。独孤冽一言不发,一旁的青衣说道,“这位壮士,事情还没有查个水落石出,请慎言。冽王爷乃我西楚重臣,更是天家子弟,不容污蔑。似汝刚刚言辞,按我西楚律法,理应当诛。念你等是北金使者团,不甚明了西楚律法,故而既往不咎。接下来,还请壮士谨言慎行,若影响两国邦交,壮士难辞其咎。”
黎青怒不可遏,指着青衣,“你们这群狡猾的中原人,定是仗着这层缘由,才对少爷痛下杀手。当日你们西楚的凤九不仅在城门口给我们泼脏水,还借机敲诈,气的少爷策马而去,这事定与你们有关系。”
独孤冽眼眸微眯,果然是针对凤九!
司夜一直转着扳指的手顿了一下,复又继续转着,但神情明显沉了几分,灰色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倨傲的看向下列跪着的人,似看蝼蚁一般,眸子里都是蔑视,“孤还在这里,由得你大放厥词?”
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却让黎青瞬间跪拜在地,“小的逾越,求皇恕罪。”
司夜轻轻的哼了一声,虽然黎镞在他眼里真的如蝼蚁一般,不甚在意,但为了安抚手下情绪,还是转头看向独孤冽,灰色眸子中流光乍现,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冽王爷,我北金需要一个说法,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北金皇想如何处理?”
司夜轻轻的笑了,“此处不是北金,孤从不越俎代庖。”
独孤冽顿了顿,“西楚会给北金一个交代。”
“如此甚好。”话落,看向下手处的上官子都,微微皱了皱眉,素来听闻西楚丞相出身清苦之家,一夜上位,手段强硬无比,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许是感受到司夜的视线,上官子都抬头,面上是一贯的温润有礼,丝毫瞧不出任何异样,“北金皇可还有疑问?”
司夜眸子微眯,“上官丞相?”
上官子都颌首,“正是。”
司夜忽然大笑起来,“若不说是上官丞相,孤还以为是我北金人呢。很少在西楚见到如此长相的人,孤甚觉讶异。”
话落,用余光瞄了下独孤冽的神情,只见独孤冽手中端茶,慢慢的饮着,听闻这话连头都没抬一下。上官子都直直笑了,“前几日东陵的曦月公主说我像东陵人,今天北金皇又说我像北金人,真是头疼啊。”
顿了顿,“果真应了凤世子说的那句话……”,讲到这,上官子都突然一顿,不说了。
司夜顺口问道,“哪句?”
“人红是非多。”
司夜一噎,收回了试探的心,独孤冽好笑的勾起嘴角,又快速敛下。看向司夜,“此事,七日内,西楚定会给北金一个交代。”
司夜点点头,独孤冽带着一行人出去。望着前方即将消失的背影,司夜眉头皱的更紧,上官子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说不出来为何,他之前从未与他见过,今日第一次相见,却隐隐约约觉得上官子都的五官与北金人有些相像。
似想起了什么,司夜自嘲的笑了,不可能,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他不相信独孤冽会如此放心有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许是自己多虑了。
出了驿站,上官子都一直勾着的唇倏地放了下来,脸色忽然的有些冷,眸子直视前方,看似平静,其中却是波涛汹涌,似有万千风暴聚集其中,势必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周遭气压忽地低了起来,袖袍无风自鼓,身后的散发也自动在空中飞扬起来。心中滔天恨意,面上却是一片凛冽,仿佛是身处云端的堕仙隐隐有想要成魔的趋势。
独孤冽行至他身边,轻轻的唤了一声,“上官。”
轻飘飘的一声很快就飘散在风中,让人好似出身云里雾里追寻不到,却让上官子都周身暴戾的气息忽地收敛起来,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恢复了往昔的温和,垂下眸子,“我没事。”
并没有给他过多的安慰,独孤冽知道似上官子都这般骄傲,不需要怜悯,不需要施舍的温暖。良久,“还有我”。一贯的风格,简洁无比,寥寥几句,好似丝毫不相干,但独孤冽知道上官子都能懂。
果然,上官子都倏地仰天大笑起来,眼角似是笑出了泪花,面上有丝悲怆,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再抬头,滔天的恨意被完美的隐藏起来,又恢复了往昔衣袂飘飘谪仙公子的模样,面上挂着温润有礼的笑,带着三分温暖三分疏离。
独孤冽突然心中一疼,想起那日看到城郊的难民时,凤九脸上一瞬间划过悲天悯人的气息,以及好似经历过尘世间万般劫难、最终顺利成佛而后发出的大彻大悟之语:“世人皆苦。”
是啊,生而为人,谁不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