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苏沫茶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脑中经常会自动跳出状元茶楼里惠香与穆硕对话的画面。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天塌地陷了,到处一片黑暗。
要知道她自幼长在深宫,很少接触到男子,感情方面更是一片空白。如今她的心里第一次装进了一个男子,瞬间填满了她的心房。于她而言,第一次已是永恒。虽说二人都还未正式表明心迹,但是她已将他放在自己心房里最重要的位置。
然而,他却与自己的好姐妹惠香言辞暧昧,关系不清不楚的。听双方的对话像是早已有了私情。他轻轻拍她的肩膀温言安慰,她倒入他的怀中低声抽泣、诉说衷情。这一切落入她的眼中,无异于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子来回地割着她的心。将她的心子割得四分五裂。她感觉好痛好痛,是那种揪扯般的疼痛。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日,她却感觉像是熬过了万万年。也不知在没人时哭过了多少场,眼睛都哭肿了。为了怕惠香发现,她谎称去义父梁九功那里住几日,于是搬回了梁九功的院子里。而且跟监里告了假,日常事务都交到了副监正手中。她整日里不吃不喝的,把头埋在被褥里,一遍一遍地想着与他在一起的点滴时光。
他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吗?还只是为了玩弄自己的感情?越想越是不得其解。连着躺了几日,又没有好好吃饭,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苏沫茶望着窗外的天光已暗,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一个软枕,呆呆地出神。
门被推开,梁九功端着一个带盖子的瓷碗走了进来,说道:“小茶,你要把你义父急死不成。整日里不吃不喝的,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看这小脸蛋都瘦成啥样了。”苏沫茶强颜一笑:“义父,我没事,就是身体有些不适,过几日便好了。”梁九功坐到桌子旁,轻叹一声:“小茶,你是义父一手带大的。你什么性子义父能不知道。你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该有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你不想说,义父也不会勉强你。但是万万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在义父看来,只要天不塌下来,就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子顶在前面呢。我们照样可以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一句话把苏沫茶说得“扑哧”一笑,梁九功正好趁热打铁:“好好好!一笑解千愁!赶紧下来吃点东西,看义父亲手给你煨的鸡汤,是我们山西老家的风味。一般人想喝都喝不着呢。”上前扶着她下了床,坐到了桌子旁边,又将盖碗推到她面前。苏沫茶理了理鬓角的一丝秀发,掀开盖子,只见鸡汤呈暗红色的,飘着几粒葱花,舀了一口喝到嘴里酸酸咸咸的,味道有点怪异。
梁九功道:“乍一喝喝不惯的,多喝几口就好了。义父是想着你这几日没好好吃东西,嘴里肯定没味儿,所以突然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好刺激一下你的味觉。明日一早就开始好好吃饭,不许再胡闹了。尚膳监里那么多事,你身为监正,责任重大,也不能总是告假。”
苏沫茶乖巧地点了点头,捞起一块鸡腿骨塞进了口中,鸡肉松松软软的,味道很好。一连吃了几块,苏沫茶随口问道:“义父,这鸡汤怎么做的?赶明儿也教教我。”梁九功狡黠一笑,说道:“这可是义父的独门绝技,可不能教了你。”苏沫茶撇撇嘴,不屑道:“赶明儿我自己回去捣鼓一下。再加上监里的那些御厨们,我就不信做不出来。”
梁九功赞道:“对嘛!这才像我梁九功的女儿,骨子里天生有一股韧劲儿,轻易不服输。你平日里不是与蔷薇要好嘛,吃完了别又躺着,去她那里坐坐。有什么烦心事姐妹俩聊聊,说不定就好了。”苏沫茶“嗯”了一声,将剩下的鸡汤喝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门了。
已是深秋时节,白天还是燥热难挡。日头一落,气温就迅速下降。夜风一吹,已经明显有了凉意。苏沫茶将身上的披肩紧了紧,迈步向御药房走去。蔷薇由于是个医痴,拒绝了十三衙门给她安排的独立小院,就住在御药房后面的一间房里。当然这样也有好处,她要经常三更半夜回到御药房里急诊的,这样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到了御药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认出了她,赶紧开了门。苏沫茶点头致意,入内直奔后院去了。到了门口,见房内亮着灯,门虚掩着。从缝隙中往里看去,只见蔷薇像是已经洗漱过了,换了贴身的衣物,正手捧一本医书看得入神。
苏沫茶有意逗她一下,猛地推开门,急声道:“抢劫!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蔷薇吓得喊了声“娘呀”,一见是她赶忙迎了上来:“是四妹呀!三更半夜的,把我的魂儿吓没了该如何是好?”二人在床沿上坐了,苏沫茶道:“怕什么!你这个赛华佗,医术这么高明,魂儿丢了自己给自己治呗。”
蔷薇打了她一下:“你说得倒是轻飘飘的。四妹,我今儿恍惚听一个小太监说你身子不适,要不要我跟你把把脉?这夏秋交替时节,气温突然下降,最是容易害病的。”苏沫茶忙说“不用”,蔷薇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埋怨道:“怕我收你诊费呀?若是换了旁人,本主事还不稀得看呢。”认真地给她把了脉,说道:“还好,只是气血有点弱而已。回尚膳监吃几顿好的,就补回来了。”
苏沫茶将鞋子脱了,上床靠着床靠坐着,闻着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味,觉得挺好闻,就狠狠地吸了几口。蔷薇见她的神色,也脱了鞋子依偎在她身旁,轻声问道:“四妹,可是有心事?”
苏沫茶望了眼桌子上燃着的一根素烛,幽幽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穆公子么?”蔷薇点了点头:“我最近比较忙,也没问你俩之间进展的如何了?他有向你表明心迹么?”
烛焰忽然跳了起来,一跳起来就跳个不停。一连跳了好几十下,才重新恢复了安静。苏沫茶轻轻地摇了摇头,忧愁地说道:“我现在怀疑他与旁的女子有了私情。”蔷薇闻言惊得嘴巴张大,拿手忙捂着嘴。
苏沫茶将头靠在她怀里,细细地将在状元茶楼里看到的一幕从头到尾说了。待她说完,蔷薇没有马上言语,而是反复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四妹,你不该这么武断的。如果穆公子真像你口中描述的,那他应该算是一名优秀的男子。优秀男子总是很容易就惹女孩子喜欢的,惠香喜欢上他也不足为怪。”
苏沫茶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禁扪心自问:真是这样么?蔷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扳起她的额头,望着她说道:“四妹,你之前不是说那穆公子是南北商行的老板,就是一个买卖人么?怎么刚才听你说他与惠香之间的对话,我糊里糊涂的。他到底是干嘛的呀?”苏沫茶摇了摇头,不解道:“具体我也搞不明白。他当时跟惠香的对话,我事后反复琢磨过,好像他们二人老早就认识似的,而且还共同替一个主子办事。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好像都很惧怕这位主子。惠香只是一名宫女,他是个商行大老板,这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按说八竿子打不着嘛。”
蔷薇咬着嘴唇,像是在苦思,良久道:“还是小心为好。紫禁城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什么样儿的人都有。”苏沫茶问道:“三姐,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蔷薇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还是像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来找人暗中调查一下那个穆公子和南北商行,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底细。再者说,人家不是当面拒绝了惠香嘛。你先别着急上火的,调查清楚再说,也不能冤枉了人家穆公子。”
苏沫茶面带忧色:“这样做不太好吧?”蔷薇道:“这有什么,我们只是调查一下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没有怎么着他。刚好我姐夫如今监管刑部,刑部衙门里耳目众多,让他们去暗查一下这位穆公子。”
见她还是面带忧色,蔷薇生气道:“瞧你那样儿!我虽未有过恋情,但最是知道一点,恋人之间信任非常重要。你想如果恋人彼此之间都要撒谎、隐瞒,那相处该有多累呀。这样的恋情我宁肯不要。你看我姐姐跟姐夫都是无话不说的。我姐姐曾经跟我说过,夫妻之间就是要如赤子一般,赤诚相待,那样才能知心、才能长久。你如今既然有心属意于他,侧面了解一下他不是坏事。了解清楚了心中的疑虑才会消去。否则以后就算在一起了心里也总有个疙瘩。对你们二人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