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一般寂静。苏沫茶小声问道:“义父,万岁爷眼下在做什么?”梁九功喝了口茶,说道:“我都回来了,万岁爷自然是就寝了。明儿一大早还要继续视察万春园的建筑工程呢。”苏沫茶“啊”了一声,太子爷已经准备要调兵逼宫了,万岁爷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梁九功显然看出了苏沫茶的疑惑,笑了声道:“万岁爷亲政五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丰台大营的六万官兵全反天了,也休想动万岁爷的一根寒毛。刚刚万岁爷已经下旨上书房的几位大臣做了紧急部署,急调京城东北部的密云驻军和步军统领衙门的亲兵赶来护驾。二者加起来有五万多兵马,足可以对付这场暴乱了。”
苏沫茶心下稍安,喃喃道:“那太子爷这回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梁九功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二阿哥此番是悬了!估计万岁爷很快就会有旨意,他的太子名位是保不住了。只怕要落个终身幽禁的下场。”
二人唏嘘了一阵,堂堂的一国储君,没想到会落到如今潦倒不堪的下场。梁九功站了起来,说道:“小茶,早些休息吧。今夜只怕不会安生,你自己小心一些。”苏沫茶应了一声,眼见梁九功出了门,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洗漱完就躺下了。
迷迷瞪瞪地睡到了后半夜,忽被一阵金戈铁马的声音吵醒了。接着就听到了人喊马嘶的声音,像是有大批的官兵在移动换防。苏沫茶吓得一激灵,搂着被褥坐到了床角。房间里一片黢黑,伸手不见五指。门外隐隐有火光闪烁。
看来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安生的夜晚!
苏沫茶忽然有些害怕,顿时想起了惠香,要是有她在陪着自己就好了。这小妮子出宫好几个月了也不给自己写封信,赶明儿见面了看我怎么收拾她。接着又想起了心上人穆硕,他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呢?眼下发生了这样的惊天大事,恐怕他也跟着自己的主子忙得不可开交了。
在黑暗中坐了一阵,苏沫茶忽然又想起了大姐阿离,这么多年来她暗中襄助太子爷。此次太子爷一旦倒台,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呢?待回宫后要赶紧给她提个醒才是,不能再像蔷薇那样糊里糊涂的受到牵连,葬身于火海之中,把小命都赔进去了。
外面的暴乱声好像小了一些。苏沫茶按捺不住好奇,披了衣服摸索着走到门旁,轻轻地拉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名虎背熊腰的侍卫。一名侍卫听到了响动,扭过头道:“这位姑娘,万岁爷已经下令行在全面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准出门擅自行动,违者格杀勿论!”
苏沫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那侍卫威严赫赫,右手握在刀柄上,刀鞘里的长刀随时准备出鞘。苏沫茶赶忙又关上了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床边走去。算啦!该来的总会来,自己干脆闷头大睡去吧。黑暗中,她摸到了冰凉的床沿,翻身上床钻入了被褥里。
位于城南的荷香别苑,是胤禟花了巨资倾力打造的。平日里偶尔去一两次,别苑里只有数十名看护的下人。
已是中秋时节,夜里开始有了一丝凉意。紫蝶与胤禟躺在一张牙床上,上面罩了粉红色的罗帐。再加上四周的摆设,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的香闺。胤禟赤着膀子,整个人像章鱼一般附着在紫蝶身上,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蝶,知道皇阿玛的圣旨上是怎么说的吗?皇太子胤礽自从复立以来,以前的狂妄还未消除,以至于大失人心,祖宗的基业断不可托付给他。朕已经奏报给了皇太后,现在要将胤礽褫夺太子名位,拘执看守,禁锢于咸安宫。而且还说了,将于十一月十六日将废皇太子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紫蝶两只手紧紧地勾着胤禟的脖子,说道:“太子爷终于再次被废黜,太子党也随之土崩瓦解了。我们苦苦奋斗了二三十年,终于一步步要接近胜利了!”
八爷党的大业随着皇太子的二次被废黜时达到了高潮。云雨已毕,二人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紫蝶拉过被褥盖住了二人的身子,抚摸着他英俊的脸颊。胤禟喘着粗气,道:“自上次的太子爷阴谋逼宫到现在,中间也隔了一段日子。皇阿玛倒是挺沉得住气,看来内心里还是舍不得他老人家的正宫嫡子啊。就算太子爷领兵去逼他逊位,他内心里依然在乎着太子爷。想起来真是有意思。”
紫蝶叹了声,幽幽道:“我倒是能多多少少理解万岁爷一点。太子爷是他老人家亲自教养的,骑马射箭等都是亲手示范,就指望着他将来能够顺利接班,光大祖业。无奈所琢非玉,难成大器。万岁爷的心里自然是心痛到了极点,所以才迟迟拿不定最后的主意。”胤禟望着房顶上的梁木,说道:“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我二哥根本不是那块料。他性格暗弱、优柔寡断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大清国的皇帝、执掌我爱新觉罗氏的锦绣江山呢?皇阿玛想必也早看出这一点了,只是不死心而已,非要逆天行事。结果呢?非但自己的希望落了空,害得二哥也跟着终身禁锢于高墙之中。”
圆桌上的红烛燃着,烛光柔和而温馨。紫蝶道:“说万岁爷是天子,但终究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欲。万岁爷对二阿哥就是过于感情用事了,才有了今日这样潦倒的结局。选择一国之储君何等重要,怎么能单凭个人情感和喜好呢?”
胤禟扭过头吻了一下紫蝶的脸颊,像是犹豫了一下,淡淡道:“小蝶,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我已经私下授意东宫里的下人检举阿离,刑部已经把告发阿离的折子递上去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大姐这次是在劫难逃了。”紫蝶闻言一惊,慌忙道:“胤禟,太子爷已经倒台。我大姐就是个裁制衣衫的女官,丝毫妨碍不了我们的大业。能不能给她留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呢?”
“糊涂!小蝶,我看你才是感情用事!”胤禟翻身坐了起来,疾言厉色地道:“你忘了当年太子爷联合她炮制的着衣事件了?害得八哥被禁足了好几个月,皇阿玛还借题发挥狠狠地削弱了我们的势力。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要知道,我们还没有最终胜利。前面还有势力庞大的四爷党在等着我们。所以,我们万万不可有丝毫懈怠。稍微一个闪失,下一个被革职禁锢的就有可能是我们!”
紫蝶赌气扭过头,默然不语。良久,胤禟俯下身子,一手搭在她曲线型的细腰上,柔声说道:“小蝶,我知道你们‘四朵金花’姐妹间感情深厚,可是也要分分时候。此事就算我不出手,你以为八哥、十弟、十四弟就能放过她?她既然选择了依附太子党,有今日的结局也是自取其祸。希望你能想开点。”说罢躺了下来,侧身搂着她去轻轻扳她的身子。
紫蝶先是故意执拗,终究耐不住,还是侧了身过来,低声道:“其实,自托合齐会饮事件发生后,我就知道大姐会有这一日的。有几次见到她我都想提醒她赶紧抽身,可是都没有说出口。我知道说了也是枉然,她跟我一样,陷得都太深了,已经难以自拔。”
胤禟轻抚着她的脸颊,悠悠道:“是啊!不止是你和她,我们都陷得太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二人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紫蝶轻声道:“胤禟,我好害怕!害怕将来自己也会像大姐一样。到时候你会不会舍弃我?”
胤禟轻拍着她光洁的后背,笑道:“傻瓜!我们可是在同一条船上呢。如果八爷党同四爷党的争斗最终落败,八爷党的大船要倾覆,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紧紧相拥着一起葬身大海,到死也不分开。”紫蝶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胤禟,只要今生能跟你在一起,我连死都不怕了。”胤禟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们现在要鼓起勇气襄助八哥与四爷党一较高下。”顿了顿,又道:“若你心里难受,放不下你大姐,就去看看她吧。算是道个别,也不枉你们姐妹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