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茶问道:“担心什么?我看你是待在宫里时间久了,胆子也变小了。穆公子不是整个粘杆处的首领大人嘛,他说的话你也不信了?”惠香想了下,复又开心起来:“那倒也是。首领大人说话一向都是言出必行的。你看我这胆子真是越变越小了。嘻嘻!”
二人一路聊着,已经到了西直门。苏沫茶将出宫凭据递了过去,冲侍卫头领道:“这是太监总管梁公公开的出宫凭据,你核对一下。”那侍卫头领一看是苏沫茶,忙哈着腰赔笑道:“哟!这不是苏监正嘛,您吉祥!”随即看了眼凭据,又望着几名小太监手中的包袱,难为情地说道:“苏监正、惠香姑娘,职责所在,奴才还是要查验一下的。”
苏沫茶道:“请便吧。”侍卫头领陪着笑,招呼两名属下打开了所有的包袱,粗粗地查验了一下,然后又小心地原样包好。苏沫茶笑道:“看清楚了!我的属下可没有偷窃宫中之物。”那侍卫头领忙轻轻地用巴掌打自己的脸,陪着笑道:“苏监正说笑了。您这么说不等于打奴才的脸嘛!”随即高声喊了“放行”,又道:“苏监正、惠香姑娘,两位慢走!”
惠香方才知道她为何要亲自把自己送出宫门了,感激道:“多谢姐姐想的周全。否则这些侍卫们恐怕不会轻易放我出去。”苏沫茶道:“他们不过是看我义父的面子而已。”出了宫门,早有一辆马车在道旁等着,三名小太监将包袱全部放进了车厢里。苏沫茶摆了下手,三人就退下了。
苏沫茶说道:“惠香,赶紧上车吧。”惠香一想到二人从此就要分开了,声情并茂地喊了声“姐姐”,扑进了苏沫茶的怀中,呜呜大哭了起来。苏沫茶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傻丫头,又不是见不着面了。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别肉麻了,仔细让外人瞧见。”
惠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苏沫茶示意道:“上车吧。记住我说的话,赶紧找户好人家嫁了。你也老大不小的,我都替你爹娘着急了。”惠香破涕为笑,上了马车。苏沫茶冲马车夫道:“师傅,麻烦到南大街的猫儿胡同。”说罢丢了块碎银子过去。
那马车夫得了碎银子,满脸欢喜,说了声:“坐稳了您呐!”拐过车头向南大街驶去。惠香露出头,唤道:“姐姐!记得有空来猫儿胡同看我。”苏沫茶点头示意,招了招手。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看不到苏沫茶的人影,惠香才将头缩了回去。十几年的宫廷当差生涯算是结束了。惠香将苏沫茶给的银票拿出来看了看,又塞回贴身的位置。让自己寻一个好男儿嫁了,可是好男儿要到哪里找呢?惠香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穆硕,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以后与他恐怕也是咫尺天涯了。自己如今已脱离粘杆处,此生与他估计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一想到此处,惠香有一种怅然若失的伤感。
既然一切都已经结束,还不如彻底放下,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几日前,爹娘就已经收到了她要放出宫的消息。估计如今一家人都在家里等着自己呢。有了这笔银子再加上平日里自己攒下的,足够开个小买卖了。惠香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开一家小饭馆,怎么说自己也是尚膳监御膳房出来的,各种大菜小碟还是会做一些的。
惠香决定用自己的双手改善全家的生活水平,心里盘算着这些,忽然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马车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惠香忽然纳闷起来,怎么还没有到家呢?她经常从西直门坐马车回家的,平日里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到了。
而且外面好像很安静,这个时候南大街应该很热闹才对呀。惠香心里略过一丝不安,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只见方才那名驾车的马车夫不见了,换成了两名精瘦的汉子。其中一名汉子驾着马车,另一人像是察觉到了,回过头说道:“惠香姑娘,不必惊慌。我家主子想见你一面。过一会儿就到了。”
二人皆是生面孔,惠香从来没见过。是什么人要见自己呢?是粘杆处里的?惠香心中疑窦丛生,穆首领不是已经答应还她自由之身了吗?难道是故意哄骗她和苏沫茶的?惠香背靠着后车厢,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在劫难逃”的恐惧感!
马车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那两名汉子已经先下了车,一人说道:“惠香姑娘,请下来吧。”惠香将银票塞进了一个包袱里,下了马车,只见已经到了城外的一片野树林里。
已是深秋季节,四下里一片枯黄色,显得没有丝毫生机。两名汉子一左一右走在她身旁,惠香已经感觉到了不妙,问道:“敢问你家主子在哪里?”一名汉子道:“就在前面的野树林里,快走几步就到了。”
三人走在野草地里。惠香两手的食指头勾在一起,忽听扑棱棱一声怪响,只见树梢上一只乌鸦“呀呀”地叫了两声,飞向了野树林深处。乌鸦来时,必带灾祸!不多时,三人已经走进了野树林里。只见迎面站了五六个人,为首一人个头不高,穿了一身常服,京城的富家公子哥儿打扮,正背对着三人站着,目光落到了远处,像是在欣赏深秋的野树林。
单从背面,倒是看不出是何人?惠香身旁的一名汉子冲那人拱手道:“禀佐领大人,惠香姑娘带到。”惠香登时慌了,猜测面前的人乃是粘杆处的左佐领穆延?巴图、首领大人的亲弟弟。
那人已经转过身来,带着微笑望着惠香。惠香赶忙躬身施礼:“属下惠香见过左佐领大人!”巴图笑道:“惠香姑娘,我阿哥已经把你的名字从粘杆侍卫名单上除去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粘杆处的人了,又何必再向我行礼呢?”
惠香摸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语塞。巴图上前几步,说道:“惠香姑娘,恭喜你放出宫了,又离开了粘杆处,以后有何打算呢?”惠香直言不讳地说道:“打算在京城里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
巴图围着她转了一圈,赞道:“好主意!从此就可以告别过去了。说实话,本佐领还真是有些羡慕你,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哪像我们,永远都是身不由己。”惠香道:“佐领大人深得主子赏识,将来必定前程远大,非属下一介凡夫俗子所能比的。”
巴图笑了笑,说道:“小嘴还真伶俐。惠香姑娘,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儿之所以把你请到这里,就是为了要你一样东西。”惠香浑身颤抖了一下,忙道:“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的小命!”巴图低头望着她,邪恶地笑道,“惠香姑娘,你怕不怕?”惠香急了,后退几步道:“巴图佐领,将我除名是首领大人的命令。你无权违抗!”巴图笑道:“哼哼!想拿我阿哥来压我?告诉你!就算是首领大人也要听主子的。今天摘了你的小命,是主子下的命令。你还有何话说?”
惠香一听是主子亲自下达的命令,自然是没有话说了,只得愣在了当场。巴图哼了一声,暗道:“惠香,你以为尚虞备用处是什么去处?客栈?饭馆?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再说了,你虽然只是一名虚务粘杆侍卫,但是毕竟知道机构里不少秘密。你说主子会轻易放过你吗?”惠香吓得直往后退,身后的两名大汉已经一左一右押住了她。惠香四肢乱动,大叫道:“我要见首领大人!我要首领大人!”
“首领大人你是见不着了,去阴曹地府里见阎王爷吧。”巴图抬起头望着四周的野树林,说道:“惠香,我看此处风凉水快,倒也算是一处风水宝地。念在我们同僚一场的份上,就地挖个坑把你埋了吧。”
惠香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就不再挣扎了,冷静了下来说道:“佐领大人,临死之前,属下有一事相求。”巴图不耐烦道:“人都要死了,事儿还不少。赶紧说吧,本佐领可没这么多工夫陪你。”抬了下手,两名大汉放开了惠香,她跪下身道:“车厢里有我的一些随身衣物和俸禄银子,麻烦佐领大人派个人送到我家里。”
巴图道:“这个可以办到。我只要你的命,对你的随身之物不感兴趣。”惠香磕了头:“谢佐领大人。”巴图挥了下手,几名属下拿过之前准备好的铁锹甩开膀子挖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挖好了一口一人多深的大坑。
两名大汉正要动手,惠香道:“不用!我自己会走。”她抬头望了眼周遭的野树林,自己缓缓下到了大坑里。巴图手指一勾,众人开始将黄土填上,直到覆盖住了她的脑袋。大坑又重新被黄土填平,表层的新土呈一种淡黄色。
填土的几名大汉又在上面用脚死劲踩了踩。巴图手指着几人,打趣道:“没看出来,你们的心比本佐领还要恨。活埋了人还要在上面踩几脚。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一名大汉道:“回佐领大人的话,属下们也是一番好意,好让她早些升天,省得在下面喘不过气来遭罪。”巴图哈哈大笑了几声:“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有怜香惜玉之心的。估计八大胡同没少去。”
一句话逗得另外几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名大汉道:“属下不敢。敢问佐领大人,惠香姑娘的随身之物该如何处理?”巴图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本佐领没工夫管这等闲事。”说罢人往野树林外走去。一众属员闻言,都争先恐后地往马车边跑去,显然是都盯上了惠香方才口中说的俸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