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巷子太窄,马车只好停在了巷子口。二人抹黑走了进去,来到了最里面的一处宅子门口。紫蝶上前轻轻扣了四下门环。门开了,一名属员一见是紫蝶,赶忙行礼。紫蝶道:“免了!胡国柱可在?”那名属员道:“回监正大人的话,他正在房中,看押着一名刚刚遣送过来的犯人。”
紫蝶、胤禟进了房中,只见侧室的一把椅子上五花大绑着一名精瘦的男子,眯着眼,一身下人打扮。胡国柱正带着两名属员在一旁寸步不离的监视着。紫蝶摆了下手,那两名属员退了出去。
胡国柱上前掀开那人左肩上的衣服,赫然露出一枚青色的螳螂纹身。纹身栩栩如生,那螳螂像是活物一般,就一动不动地趴在他的左肩上。紫蝶冲胤禟道:“这是粘杆侍卫的专有标记。我们之前跟粘杆处的人打过几回交道,是在他们的尸体上发现的。”
胤禟点了下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那人面前,沉声问道:“说!是谁派你进入托合齐大人府中的?只要你如实说出幕后之人,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我知道你们组织的规矩,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让你找一个偏远的地方当个富家翁。就算你们粘杆处再神通广大,大清国疆土这么辽阔,也不一定能找到你吧。”
那人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问道:“你是何人?我为什么要信你?”胤禟笑了笑,说道:“我的名字你或许听说过,叫爱新觉罗?胤禟。”那人闻言睁大了眼珠子,旋即道:“敢情是朝野闻名、绰号‘毒蛇’的九皇子,失敬失敬!”复又望着紫蝶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胤禟答道:“她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说过。紫蝶!紫色的紫,蝴蝶的蝶。”
那人再一次睁大了眼珠子,疑惑道:“你是十三衙门尚方监监正大人紫蝶?”紫蝶微笑着说道:“怎么?不像吗?我们的名字你都知道了。那你的名字呢?”那人的眼神涣散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就叫我阿满吧。这是我在托合齐府中的名字,他们都这么叫我。叫了十几年,以至于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真名了。”
紫蝶、胤禟二人相视一眼,紫蝶问道:“阿满,知道你今晚为何会落入我的手中吗?那是因为你犯了所有职业密探的一个通病。”阿满好奇地望着她,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通病就是邀功心切。其实我很能理解你们这些当密探的。你们要常年潜伏在监视对象身旁,不动声色,心里特别渴望能够打探到有价值的情报,然后反馈给自己的上峰。所以当密探的一旦攫取到了有价值的情报,内心里往往万分激动,恨不得立马报给自己的上峰,以期获得嘉奖。今晚你就是犯了这个错误。如果你等到白天,然后大大方方地出门办差时再向上峰禀报。我的人肯定不会注意到你。但是你却选在半夜里,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潜出提督府,自然就引人怀疑了。而且你一身下人打扮,居然武功不弱,两尺多高的高墙你身子一纵就上去了。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
阿满看了她一眼,面露赞许之色:“监正大人,你不愧是大清国的‘女狄公’,分析问题严丝合缝。其实,在出提督府之前,我有想过是不是明儿白日里再去禀报上峰更合适一些。可最后我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虚荣心。我是康熙四十一年八月初二日潜入提督府的。当年的六月,托合齐大人才由万岁爷亲自简拔,正式当上步军统领,接管整个皇宫大内的卫戍事宜。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身为一名粘杆侍卫,我太渴望获取到重要情报建功了。十多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今儿晚上终于让我遇到了。你们说,我的内心能不激动吗?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不够老练。初入粘杆处训练时,我们的首领大人就教导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头脑都要保持清醒。只有头脑清醒,才不会影响对事物的判断力。而今晚我的头脑就不够清醒,被小小的成功冲昏了头了,终于自食其果。所以我今晚的失败怨不得旁人,只能怨我自己。”
胤禟抱着胳膊肘,说道:“阿满,本贝子对你执着办差的态度很是欣赏。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我保你的人身安全。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吧。”阿满苦笑了一声,道:“九皇子说的话,我自然相信。今晚能败在两位名震京华的人物手中,我阿满输得心服口服。可是你们别指望能从我口中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已经败过了一次,不可能再败第二次的。”
胤禟的目光摄人,冷声道:“阿满,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就算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命,那你家人的命呢?”阿满笑道:“九皇子,我阿满自打进入粘杆处后,小命早就寄放在阎王老爷那里了。阎王老爷高兴,可以随时拿了去。至于你想拿我的家人来要挟我,恕我直言,这点你根本办不到。因为你不可能找到我的家人。他们早已经被粘杆处秘密隐藏了起来。跟你们说吧,我当粘杆侍卫这十多年来只回过一次家,还是因为我老娘亡故,我悄悄回去磕了三个响头。”
紫蝶、胤禟皆是暗暗吃惊,不想“粘杆处”的组织严密性如此之强。阿满望着二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间口中留出了大团的黑血,紧接着头一歪死了过去。紫蝶赶忙去探他鼻息,已经断了气。
胤禟面露疑惑之色,紫蝶掰开他的嘴巴,仔细检查了下说道:“此人在口中的上颚部位放置了毒药,然后外面又涂了一层防护药。平日里没事。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他会用舌头舔开那层防护药,然后接触到毒药,即刻就毒发身亡了。”胤禟叹了一声,说道:“此人也算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免让人敬佩。你吩咐下去把他找个地方安葬了吧。”紫蝶冲身旁的胡国柱道:“这个你来办吧。”
胡国柱道:“嗻!”紫蝶随着胤禟出了房门,缓缓地走着。二人仿佛还未从方才震惊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这阿满说死就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四爷党掌控下的这个神秘机构太厉害了!小小的一名粘杆侍卫都能如此誓死效忠,那整个粘杆处的威力是何等之强啊!
出了房门,夸洛顺着熟悉的碎石小径往不远处的亭子里走去。贴身丫鬟璎珞几步追了出去,说道:“姑娘,奴婢手头的活儿忙完了,陪你一块去亭子里散散步吧。”夸洛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璎珞挽着她的胳膊走过碎石小径,一阶阶拾级而上,走到了亭子里。时已深秋,目光俯瞰下去,贝子府中栽植的一片梧桐树呈惹眼的金黄色,巴掌大的树叶经风一吹,纷纷慢慢悠悠地飘落下来。一些万年青等植物倒是绿色长青,与眼下的季节显得很不协调。
夸洛望着金黄色的梧桐出神,璎珞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想贝子爷了?”夸洛没有出声,璎珞又道:“贝子爷最近忙得很,常常是深夜才回到府里。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应该就会来看姑娘了。”
夸洛随口问道:“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了?”璎珞四下看了眼,道:“奴婢也是听小太监们嚼舌根子说的。说是朝中的好几位大臣卷入了一起会饮事件。这些大臣们在会饮时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结果被人告到了万岁爷那里。万岁爷极为震怒,派了一名和硕亲王领衔查察会饮事件。现在整个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夸洛只是听着,没有做任何回应,扪心自问道:“夸洛啊夸洛,你心里是盼着他来看你还是不来呢?”她内心里对他是又爱又恨,爱恨交加,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了。她自己修炼的巫蛊之术已经停在了第七层。有好一阵子,她都没有修炼了,因为她的心里无法平静下来。成为一名出色的神婆,那可是自己一生的梦想啊。如今这个梦想却因为一名男子而彻底破碎。
每回一想到这里,夸洛就咬牙切齿。身旁的璎珞见她目光凌厉,关切地说道:“姑娘,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夸洛望着她,忽然说道:“我有事先回房了,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随后往亭子下面走去。
快步回到侧室里,夸洛取出小铜鼎,又取出香炉点燃了一支线香。自己盘膝而坐,两只手平摊开。随着线香渐渐燃烧,一股青烟袅袅升了起来,最后缓缓落入了小铜鼎中。不一会儿就见小铜鼎中白烟滚滚,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跳来跳去。随后,只见一只长相类似蜈蚣的蛊虫从铜鼎中爬了出来,那股青烟一只包裹在它身上。它缓缓向夸洛爬了过去,沿着地毯爬上了她的膝盖。沿着胳膊爬到了她的脸上,然后左顾右看,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爬去。
夸洛双目紧闭,上下嘴唇轻轻拱起,露出了一个小洞。那蛊虫看到后,直接顺着小洞爬了进去。一炷香的工夫,夸洛的双眼猛然睁开,深呼吸一口凉气,然后深深地吐了出来。香炉中的青烟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小铜鼎中也消停了下来,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