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顾安歌已经被冻到麻木了,哆嗦着走到镜头里,然后压制本能的冲动,开始按照云笠的提示,一步步的朝着他走了过去。
换了的这身衣服是鲜艳的红色。
刺目的红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带着飞蛾扑火一样的热度。
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是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看起来就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带着无声的寂寥。
云笠突然说:“把你的高跟鞋脱了,去那边的雪地上躺下。”
顾安歌表情惊悚的回头看着他,仿佛是要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然而云笠并没有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既然来都来了,顾安歌也没打算让人觉得自己不配合,摁住了想要反驳的汪雨跟萧然,认命的把高跟鞋踢开,光着脚在云笠指定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咬牙往雪地上倒了下去。
积雪很厚,她倒下去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疼。
可是那种寒冷是透过四肢穿过皮肉狠狠的入侵到灵魂深处的。
就像是附骨之蛆,避无可避。
顾安歌实在扛不住,咬牙把胳膊挡在了脸上,免得入镜的是一张扭曲到没有任何美感的脸。
云笠抓住这个机会,咔咔咔一通猛拍,赶在五分钟之内,完成了这个动作的拍摄,然后让人赶紧把顾安歌从雪地里拯救了出来,送上来的不仅仅有羽绒服雪地靴,还有热腾腾的姜茶。
顾安歌几乎是被汪雨半抱着拖着回到了烧着火炕的室内,然后羽绒服上身的情况下又被萧然兜头往身上裹了一条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电热毯,又是一壶姜茶灌了下去,顾安歌感觉自己打嗝都是生姜味儿的时候,她终于缓过劲儿了,抱着胳膊打哆嗦。
然而云笠的压榨还没有结束。
在傍晚的时候,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顾安歌又被他拎了出去,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子里接着拍。
他拍炊烟,拍人间灯火,拍在一片苍白的雪地中唯一的亮眼的颜色,而顾安歌在他的镜头里,就是这片苍茫雪地里,唯一的鲜活。
一天的拍摄结束,顾安歌被冻成了煞笔,云笠也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工作脸色煞白,抱着一个保温杯在距离顾安歌不远的地方打哆嗦。
顾安歌看着他那身衣服,实在是看不过去,让萧然把他们带来的电热毯给他送了一个过去,然后获得了跟云笠搭话的机会。
顾安歌问:“明天还拍吗?”
云笠的回答毫无人性:“如果你还有命的话,就接着拍。”
顾安歌……
现在就想原地去世了怎么办?
不过这话是吓唬顾安歌的。
云笠接着就说:“今天的拍摄比我一开始想的要顺利,明天没有你的事儿了,修整一晚上,明天早上直接返程。”
顾安歌听到这个,这才终于笑了。
还好,还好有命回去,不然她男人得多难过啊!
他们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里地处偏僻,进出都只有一条路,而那条路现在因为大雪不断常年失修,路边的山塌方了,把路给堵了,一时半会儿,他们这些被堵在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更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救援的人会什么时候才过来。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如果这边也出现塌方的情况的话,那可就太不妙了。
顾安歌也想到了这个,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想也不想地就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家里人喊救命。
然而这个地方的信号建设本来就不好,不久前的一次塌方直接把唯一的信号塔给砸了,他们现在在这里边,是正儿八经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没办法联系外边。
拍摄组的负责人脸色很难看,上窜下跳的找出口想法子。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就这么被困在这儿。
他们联系不上外边,外边的人也联系不上他们。
不少人出来的时候想着不过是几天的行程,并没有给家里人报备,这种情况,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只怕是死在这个犄角旮旯里了,也没有人知道。
但是现代人的通病就是一个,那就是有手机无所不能,没有手机狗屁不是。
没办法联系外边,也不能把里边的情况传达出去,整个工作组的人虽然看起来没有慌,可是气氛已经很紧张了。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萧然黑着脸走了进来。
他也联系不上外边,可是顾安歌跟汪雨这两个女性还在这儿呢,他是带队来的,如果这时候他都慌了,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萧然用安慰的口吻说:“别担心,我刚刚去打听了,这里虽然人少,可是也还住着一些农户,相关部门知道这里塌方了,一定会及时派人过来抢救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汪雨一脸的忧心忡忡,顾安歌的兴致却不高。
她闷闷地说:“有关部门行动程序多如牛毛,真的等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们就都原地牺牲了。”
萧然有些语塞,干巴巴地说:“不会的,别担心。”
顾安歌撇了撇嘴,裹紧了身上的电热毯,说:“不过我电话打不通,二叔一定会发觉不对劲的,还好来之前我跟他说了我去哪儿,他发现不对,一定会想办法来捞我们出去的,所以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慌。”
说完就跟为了增加自己的话的可信度一样,她抬头对着萧然眨了眨眼,说:“我就是有点儿冷,所以你能再给我倒一杯热水吗?不要姜茶,谢谢,再喝下去。我都快怀疑自己是生姜成精了。”
萧然无可奈何的去给顾安歌倒水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笠看了顾安歌一眼,突然说:“你就那么相信,你的那个二叔会找到你?”
顾安歌:“不相信也没有办法,相信我二叔,比相信很多人强,不信你试试?”
云笠难得的笑了笑没有接话,若有所思的闭上了眼睛。
按照拍摄组一开始的设想,有关部门知道这里塌方了,做出相应的对策可能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可是没想到,直到第三天,他们这里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进来,也依旧没有信号,跟外界联系不上。
这时候拍摄组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一种境界,甚至还有人指责云笠,说他执意要转移拍摄地方才导致了这样的危险。
虽然这样明着说的人不多,可是暗地里议论的并不少,让云笠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人缘顿时就更差强人意了。
在这种情形下,唯一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云笠说话的,只有顾安歌。
顾安歌是真的觉得那些人无理取闹。
这是天灾,又不是人祸,跟云笠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云笠不是也跟这些人一起被困在这儿了吗?
大家都在这儿,慌有什么用?
难不成你还想用自己的怨气去强行劈开一条路么?
异想天开。
顾安歌日常看雪堆雪人记时间等待救援的时候,外边已经吵翻了天。
这边的变故,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人是顾母。
顾母平时就比较关注这种自然灾害的新闻,再加上后来顾安歌当了演员去的地方多,顾母就多了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每天看新闻,把那些自然灾害频发的地方记在一个小本本上。
然后把这个小本本上的内容,拍照转发给顾安歌和她的经纪人助理,让他们尽可能少的去这些地方工作,就算万一真的要去了,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事发当天,顾母看着新闻上爆出的地址,眉心微微一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然后她就去翻自己跟顾安歌的聊天记录,发现顾安歌之前给自己发过一个定位,说她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当时顾安歌还跟顾母抱怨,说那里实在是太冷了,不过雪真好看,所以顾母的印象很深刻。
顾母的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手指哆嗦着去打顾安歌的电话,但是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顾母实在是坐不住了,给顾父打电话。
“快去查一下安歌到底在哪儿!快去!”
在顾父的不明所以中,顾母报了一个地址,说:“我看新闻说这里塌方路都毁了,里边什么情况现在不知道,但是有人被困在里边,你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安歌在不在里边!快!”
听说跟自己的宝贝闺女有关,顾父这下什么也顾不上了,脚下踩着风火轮就去打听了。
顾母不放心,又给楼郩打电话,问他:“你知道安歌在哪儿吗?”
楼郩闻言微微皱眉,说了一个地址,说:“她早上跟我说要去这个地方拍摄,怎么,她没有告诉您吗?”
一听到楼郩口中重复的那个地址,顾母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死一样的惨白。
她死死地抓着手机,声音发抖的跟楼郩说:“安歌出事儿了!安歌出事儿了!”
顾母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楼郩把手机放在一边,点开电脑输入了一个地址,然后跳出来的第一行就是这个地方不久前发生了塌方事故,里边被困人数不明。
楼郩抓着鼠标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但是说话的语气还算平稳,他跟顾母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