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月想了想，这样的状态回去，的确容易让家人发现异常，她点点头，“……嗯。”
她拿了几件简单的衣物，住进了柳念念家，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夜晚，柳念念做好了晚饭，进房去叫她。
陈灵月恹恹的趴在软床里，脸颊朝下，很安静。
她走进去，曲腿上床去喊她：“吃饭了。”
“嗯。”陈灵月闷闷的，抱着枕头坐起，盘着腿。无精打采。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得柳念念也难受，“先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没事的。”
“当然要啊。”柳念念说道，“难道他还会让你拿掉吗？”
“……也是。”陈灵月喃喃。
昨天唐烈就说了，若是有了唐家的孩子，唐家养，却不要她。
她是孩子的妈妈，凭什么把孩子生下来了，却不能让孩子知道她是妈妈？
即使她选择生下来，也不会告诉奕仁，否则她极有可能失去孩子。
“那你为什么还想拿掉？”柳念念想不明白。
“不想要。”她摇摇头。
“喂。”柳念念筷子一罢，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流产对身体伤害有多大？不想要，当初为什么不做好措施？现在有了孩子，又要去拿掉，你不仅伤害孩子，也伤害自己！”
“我生下来就不伤了吗？”陈灵月也抬头，“我根本没有想过结婚，要孩子，当时错了已经错了，难道孩子来了我就得妥协，我就得把他生下来，一辈子拖累着，他过得不好，我也过得不好？”
“你现在是没结婚，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奕仁的意见？你怎么就笃定他不要这个孩子，不想和你结婚？”
“是我不想！”
尖锐的四个字，餐厅一下陷入安静。
陈灵月拿起手边的杯子，咕噜噜的喝了大半杯，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我结婚只会因为我爱这个男人，选择和他共度一生，不会因为孩子，我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我们到底要怎么样，如果因为有了孩子就稀里糊涂的结婚，我对得起谁？孩子还是我？”
她喘口气，有些消沉，“我知道一时疏忽，抱着侥幸的心态是我的错，但是现在我还能选择，一旦孩子生下来了，我后悔了呢？孩子还能塞回去打掉吗？我要扔了他吗？我这么做不是更过分吗？”
柳念念一时无话。
她不知道她到底和奕仁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孩子有了，却还是这样的关系。
她一直以为陈灵月只是一个小女生，有了孩子，会顺其自然的结婚，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现在却发现，她的另一面，如此的理智冷酷。
许久，她重新拿起筷子，给陈灵月添菜：“那，奕仁那边你怎么办？”
有了孩子不告诉他，孩子拿掉不告诉他，以后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陈灵月没再动眼前的饭菜，良久，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柳念念还想劝她，陈灵月椅子往后一挪，站起身：“我吃好了，谢谢你。”
她现在完全不想讨论这些事情。
柳念念目光追随着她回房，直到陈灵月背着她把门关上，她才垂下眼，看着一桌子的菜。
她叹口气，手里的碗筷也放了下来。
一个人面对着残羹剩饭，柳念念的心仍然不能释怀。
陈灵月的考虑也许没有错，但她依然坚定的认为，有了孩子，双方都应该有知情权。
难道奕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没察觉么？他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柳念念鄙薄的想，之前几次见他，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种人渣？
又替陈灵月打抱不平，若真是个渣仔，就算他位高权重，她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陈灵月关门，背靠着门板，抓着门把的手缓缓松下。
卧室里一片漆黑，她摸黑过去，脸朝下的躺倒在床。
周围很安静，只有春夜微冷的寒气，渗进肌肤。
她趴着一会，然后摸出手机，点开搜索栏，打上流产相关。
互联网上有很多流产手术的科普，药流，或者人流。
六周以内，她可以选择药流，对身体的伤害会较少，但若是药流一次不干净，还得刮宫。
人工流产的科普视频，人躺在手术台上，架起双腿，医生拿着冰冷的器械，撑开自己的身体，穿进去，剪碎胎儿，刮出来……她看得浑身发凉，把视频退出，手机丢到一边，双手抱膝，蜷起来。
那是一条生命。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它这么平平坦坦的，为什么里面却装了一条小生命？
她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她动摇，一样的害怕。
生下来吗？瞒着唐家生下来吗？
瞒不了，瞒不了。
他会一天天的大起来，把自己的肚子撑得圆圆的，满满的，妈妈会知道，表哥会知道，唐家也会知道。
妈妈允许她生下这个孩子？
不……不会的。
陈灵月把自己蜷得更紧，到底怎么办……
门轻轻响，陈灵月微微抬头，听见柳念念在外面，轻轻说：“你早点睡，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她埋起头，方才和柳念念说的话又想起，她是该打掉，这个孩子，不能留。
陈灵月起来，去卫生间洗澡，明天，她就去医院，做药流。
……
第二天，清早起来，陈灵月准备好所有要带的东西，柳念念陪着她去医院。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柳念念再一次问：“你真的决定了？”
“嗯。”她点点头，没有犹豫。
不能留，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柳念念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你真的不后悔吗？”
陈灵月盯着医院的抬头，她也怕自己后悔，所以一定要快，她怕再晚点，自己就会落荒而逃……
“走吧。”她深呼吸，率先进去。
柳念念跟着，眉头蹙得紧紧的。
挂了号，柳念念陪她在等候区坐着，等医生叫号。
虽然是清早，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位，陈灵月看着各色各样的女性进出，没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坐在这里。
想起奕仁，柳念念看了一眼入定似的陈灵月，摸出自己的手机，往走廊的另一头走。
她站在走廊尽头，转头能看见陈灵月一个人笔挺的坐在等候区，耳边的电话嘟嘟轻响。
不过十秒，那头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喂。”
“奕仁？”柳念念问，语气却不如之前的客气。
奕仁在丰娱，这段日子他都在简茗，丰娱有些事也需要他及时处理，接到柳念念的来电，奕仁微微吃惊，柳念念找他，能有什么事？
奕仁手里的钢笔落下，他往椅子后靠，“有事？”
柳念念望着窗外的夜灯：“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么？”
这平淡的客套让奕仁觉得意外，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来电，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问什么。”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和她瞎扯。
“没，我就问问，唐总最近过得舒不舒心，顺不顺利。”
“舒心，顺利。”奕仁想也不想。
如果刨除昨天唐烈的兴师问罪的话。
昨天唐烈见完陈灵月，把他找回去就是一顿训。陈灵月没有孩子的事情穿帮了，奕仁格外无奈，不过不管如何，他要娶陈灵月，已经是做了决定的事情。
然而他手头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两天连陈灵月的面都没见着。
柳念念冷哼一声，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她突如其来的敌意让奕仁微微眯眼，“没别的了？”
这也太不正常了。
“能有什么别的？你自己做的事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来告诉你，是你想装傻还是真不懂？”
这来势汹汹的责问，让奕仁心一沉。他与柳念念甚少来往，突然打电话来，还态度恶劣，这样的一个可能，也许……是关于陈灵月。
“陈陈怎么了？”
他两天没见，昨天发过去的消息陈灵月也没回，出事了？
“呵呵，你还关心佳美怎么样啊？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是一向只顾自己爽，从来不管女生的死活吗？”她愤意难平，心疼的往陈灵月的方向看过去，现在陈灵月就坐在医院里，做完了一系列检查，等着做手术，而这个男人，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奕仁语气一冷，“你什么意思。”
“佳美要做手术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混蛋！”柳念念被他气得差点吼出来，平心静气，平心静气根本用不到在他身上！
“手术？”她生病了？
柳念念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对，手术，她现在在医院，把你们的孩子拿掉。”
奕仁脑中嗡的一声，有一刹那的空白，霎那之后，他嚯的站起来，声音都在颤抖：“把孩子拿掉？！”
“对！拿掉！”
绝对的两个字，奕仁心中哐的一声，大掌掐在桌角，他抓着电话，问：“你们在哪？”
“三院。”
“拖住她！别让她进去！”
奕仁狂吼一声，扫过桌上的车钥匙奔出门，办公室的门还被他甩得来回荡。
坐上车，奕仁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抖，还没从有孩子的狂喜里出来，又跌入恐慌的深渊，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陈灵月有了？有了他的孩子？他终于把这个孩子盼来了！
可是他现在更怕，怕陈灵月要把孩子拿掉，她有了孩子，第一个告诉的不是他，而是要瞒着他去做手术！
欣喜，害怕，愤怒，焦急，种种情绪盘在心头，恨不得现在就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三院去！
……
柳念念挂了电话，在原地深呼吸一下，才敢走回去。
她重新坐在陈灵月身边，自己的小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她心里有一种念头，陈灵月这个决定太仓促了，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她握过陈灵月的小手，掌心黏糊糊的一片冰凉，她给她擦去。
前面还有三个人。
柳念念看着她，再一次说道：“不如我们回去吧？你早餐都还没吃，我们吃了再来。”
陈灵月又摇了摇头，声音平板：“我不饿。”
只要再过三个人……
柳念念无法，看着腕表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走，终于，里面的医生喊道：“五十八号，五十八号在吗！”
陈灵月蹭的站起，手掌紧张得捏成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