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上三楼,客散得比以往早了许多。
一众看客虽然都没待够一个时辰,但也都拿到了一百元,喜滋滋离去,边走边聊。
“你说这袁公子还真就是个奇人,管一个男的叫娘子!”
“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的怎么就不能是娘子了,我早就猜到袁公子好这一口了。”
“你怎么猜到的?”
“你看看他一天到晚穿的啥颜色,再看看那来人。”
“嘿,真是!”
“他们有钱人,就喜欢玩这些,那来人肯定不简单,估计是袁府请来的人。”
“我看不像,你没看到那人一招手,和袁公子一起消失了之后,袁管家还着急的叫了两声么,是那胖子和他说了些什么,才不着急了。我猜啊,就是凑巧碰见了,然后看对眼了,你没看那紫衣公子弹琴的时候和袁公子眉来眼去的。”
“啧,袁府平日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别因为这袁公子,落了个无后的下场。”
“这我们可就管不到了,听说,袁公子明天还要去灵宗来着。”
“是有这么回事……”
……
“嘿嘿。”
袁子潇脸上挂着那独特笑容,看着对面紫衣人,两人此刻乃是在望春楼顶,相对而坐。
二人所在位置颇高,抬头就见明月,环顾又是夜色与稀星,再加上下方彩色灯火与不远处的灿烂烟火相辉映,迷离朦胧,倒让人觉得是在梦境。
“娘——”
袁子潇刚张嘴,立刻就被紫衣人瞪了一下,无奈,只好把剩下的字吞回去。
但他还是觉得高兴,心里美滋滋。
之前两人合奏至高潮那一刻,他便清楚感觉到,眼前这紫衣人就是自己梦中那娘子,虽然差了很多,但那种高兴的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
紫衣人将袁子潇神态看在眼里,更是感到哭笑不得。
刚才袁子潇已向她说明了叫娘子的原因,她知道事有蹊跷,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好笑。
自袁子潇转身看到自己那一刻起,她便确定,这是自己要找之人,那一瞬,她的心中,也是有河流畅通了的。
“那梦太蹊跷,你自己都说不清,说不定是你记错了。”紫衣人笑着说道,却看到袁子潇立刻猛摇头。
“不会!”
紫衣人微白他一眼,手臂展开:“你看,我可是与你一样的男人,怎么会是你娘子呢?”
“额。”这话倒是让袁子潇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紫衣人,又看了看自己,除了相貌发型,其他确实几乎是一样。
哦,娘子比自己还高上一点。
“男人就不能做娘子?”袁子潇狐疑问道。
紫衣人又白他一眼:“你可见过男人做新娘的?”
“额。”袁子潇又一愣,摇摇头。“我没见过新娘,就是昨天梦里见过,确确实实是叫娘子的。”
他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眼睛忽然一亮,惊喜叫道:“女扮男装!很多故事里都这么写。”
“……”紫衣人面上表情凝固。
“可我信你不会骗我,也不会做这么老套的事情,到底该叫什么好?”
紫衣人莞尔,心中却又忽然一动,不自觉道:“大哥,怎么样?”
话刚出口,她便是一愣,这称呼竟像是直接从心底冒出来的一般。
“大哥?”袁子潇念着,眼睛又一亮,对紫衣人一拱手,高声喊道:“大哥!”
紫衣人也展颜笑了,微微颔首,又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夫……额,我不知道。”袁子潇摸摸鼻子,眼神飘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样子让紫衣人觉得好笑,不禁摇头道:“呆子。”
“呆子?好啊好啊。”袁子潇倒是欢喜不已,连连点头。
“呆子?嗤。”紫衣人先是不解,反应过来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玉颊浅凹,皓齿微露,好看眼睛中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这明媚笑容,让袁子潇看得一呆。
他发现这位刚认的大哥在自己面前很爱笑,而且每次都笑得很好看,他很是喜欢紫衣人笑容,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
紫衣人察觉到袁子潇呆样,收起了几分笑意,问道:“不是说要给我小钱钱,请我喝酒?”
“对对对!”袁子潇急忙点头,也不呆了,匆忙在身上翻找起来,却只有钱,没有酒,一时乱了手脚。
紫衣人无奈,手中突然现出两个杯子,都是盛满酒水,她将其中一个递给袁子潇。
“今日,我先请你。”
她说完,举杯。
“嘿嘿。”袁子潇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也举杯,两杯轻碰一下后,他收回手,看着杯子,试探性的伸出舌头,用舌尖点了点酒。
“呸呸!”他一下被辣到,本能的轻呸几下,却又在看了紫衣人一眼后,把舌头收回,使劲抿住嘴。
紫衣人笑得无奈,袁子潇那样子实在可爱,明明不会喝酒,却又要强撑住。
之前说请自己喝酒,看来也是胡乱之语。
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袁子潇。
“额……”袁子潇看看杯子,又看看对面紫衣人,犹豫一番后,还是学着后者,把杯子举起,把酒饮尽。
咕咚!
“咳咳!嗯?”烈酒入喉,他本是要急咳起来,却又突然觉得喉咙一凉,极为舒服,他先是一呆,马上又高兴起来。
“嗯!”
他把杯子举到紫衣人面前,却是要再来一杯。
后者微笑:“喝酒可以,先答我几个问题。”
袁子潇眨了眨眼。
“这三层楼,平日还有其他人演奏么?”
“没有!这一整个楼都是我的!”
紫衣人点点头。
“你的萧吹得那样好,和谁学的?”
“我拿到萧就会吹,没有学过。”
“哦?”紫衣人又笑,接着道:“你每日都来这里找人弹琴?”
“嗯嗯。”
“只找会弹琴的人?”
“嗯嗯。”
“为什么?”
“琴声好听。”
“只是这样?”
袁子潇又开始眨眼,紫衣人一笑,看来确实只是这样,她秀眉微微皱起,旋即又舒展开。
“今夜可有什么不同之处?”她继续问。
袁子潇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紫衣人,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
后者不解,然后明悟,确实,自己就是那不同之处。
她不再问了,手中凭空多出一个酒壶,为自己和袁子潇倒上酒,随后,酒壶又消失不见。
“来!”她举杯示意。
“哈!”袁子潇笑得开心,举杯。
叮!
哗啦啦!
两杯相碰之时,恰有大片烟花绽放,一下子将夜空变得璀璨起来。
袁子潇眼睛更加明亮,动作却是一慢。
这变化被紫衣人看在眼里,也悄悄放慢了手上动作。
于是,二人又是同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来!”
袁子潇学着紫衣人语气,却是把未拿杯的那只手伸出。
紫衣人笑着伸手。
啪!
两掌相握。
“我要写诗!”袁子潇大喝一声,豪气冲天的样子。
“哦?”
袁子潇突然站起,手却还与紫衣人握在一起,免不了失去平衡,身体摇晃着便要摔倒。
紫衣人动作极快,站起之后一脚踏出,手上微微用力,把袁子潇拉了回来。
二人相对而视,看着看着,袁子潇面上笑容,忽然收起了许多。
他心中想的是街边小儿编出来笑自己的童谣,可嘴里念出来的却是:“大哥,你真好看。”
“这就是你的诗?”
袁子潇朦胧着眼,笑了笑:“我不会写诗。”
紫衣人也笑:“我也知道我好看。”
“哈——”袁子潇刚要笑,脑中却涌起一阵眩晕感,他翻了个白眼,身子便往下软去。
紫衣人立即将他拉回,袁子潇身子歪了歪,随即睡倒在紫衣人脚边。
看着那张重新带上傻气笑容的面孔,紫衣人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辛辣之味能给你解去,这醉酒的滋味,你总要亲自体验一番。”
似乎是为了回应,袁子潇轻轻打了个酒嗝。
紫衣人嘴角笑意更深,柔声呢喃道:“叫你呆子,也是不错。”
踏踏。
伴着两道轻微的声音,那胖瘦二人出现在紫衣人身后。
紫衣人收回手,面上笑容也收起些。
“公子,关于此子消息已得大半。”胖子吴忘恭敬说着,将一张纸递给紫衣人。
“此子名为袁子潇,一月前满的十五岁,乃是临海城富商袁富之子,林药之前所说不错,袁子潇自幼便有心智不全之症,性子胡乱,平日常于市井街头捣乱,因袁府向来行善积德,临海城民大多受过袁府恩惠,加上袁子潇虽是胡闹却极少伤人,临海城民便只是加以躲避,并未公然有对袁府或袁子潇的敌对行为。”
“袁富今年四十又八,膝下只有袁子潇一子,他白手起家,三十岁便已富甲一方,乃是临海最有威望的人之一。”
“袁富早年丧妻,后并未再娶,袁子潇非其亲生,而是领养。”
“哦?”听到这里,紫衣人不禁出声。
“十五年前,袁富突然宣布领养一子,大宴临海城,据袁富自己所说,袁子潇乃是在自家门前捡到,是他人弃婴,但他却视之为上天馈赠,此宴之后,袁富善行,更甚从前。”
“十五年前?哪月哪日?”紫衣人声音骤然有些低沉。
“四月十一,与公子被发现的日子恰好晚了两个月。”黑衣胖子大脸上透出些疑惑。
紫衣人眉头紧锁。
“之前袁子潇身旁中年男子乃是袁府管家袁贵,是袁富义弟,正四十岁,一直是他负责照料袁子潇,但属下并未获得有用线索。”
“这望春楼,就是归袁府所有,袁子潇几乎是每天夜里都来上三楼,吹奏萧曲,寻找能弹琴与之合奏的人,但他为何要这样,却是没有确切的说法。”
“除吹箫外,他最爱的便是听人说书,却也是经常捣乱,一如先前我们看到的那样。”
“另外,明日,袁子潇就要乘船出海去往灵宗。”
“!?”紫衣人皱眉依旧。
“望春楼内,并无异常。”
这一句,乃是青衣瘦子林药所说。
“袁子潇……”
紫衣人看着手中写着名字的白纸,喃喃念了一句,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睡得正熟的少年,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去袁府!”
“是!”
当夜,三人便来到袁府,得到袁富与袁贵亲自接待。
袁府客厅,紫衣人抱拳行礼:“久闻袁府盛名,晚辈紫琴,特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