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落下,宁静天地突起变化,以袁子潇为中心的四周景物似在升高,有徐徐淡黄之气浮现虚空,盘旋,积累,唯独在袁子潇身体上方流出空隙。
水往低处流,袁子潇身处最低处,天地元气,亦将如流水般,滚滚而去!
石岸之上,袁子潇身体不知何时已是坐直,他是端坐,却给人一种极怪异的感觉,似是融入周遭虚空之内,却又隐隐约约矮下去一截。
但此等怪异,早已被四周那浓密的元气所掩盖,淡黄色的元气,如丝如缕,竟以袁子潇为中心,将周围半丈内虚空铺满,就如等待号令的士兵,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汹涌而入袁子潇躯体。
若第二岛随便一个普通弟子看到,只怕要当场吓死,他们那些初学者,每次纳气可是一根一根的来啊!
如此多的元气,竟是一个纳元都没尝试过的人所引来。
但引来又不准确,那些元气,完完全全就是自然飘过,于此处堆积。
如流水汇于低处便成湖海。
袁子潇面上尽是认真之色,与平日气质极不相合,山水之中,石岸之上,他都轻道一声:
“来!”
那蓄积已久的元气,便倾涌而下,过肌肤,直入经脉!
“呃!”
袁子潇顿时发出一声呻吟,眉头紧蹙,面上肌肉抽搐,似是极为痛苦。
数百道元气几乎同时进入体内,这本是极大的好事,奈何袁子潇周身经脉仍是极为堵塞,那些淤塞之处要被元气一个个冲开,自然不会好受!
他身体剧烈颤抖,面上有大片汗珠涌现,如百蚁噬咬般的痛楚席卷全身,但他平日常挂傻笑的脸上却是有着令人动容的坚毅神情,牙关紧咬间,一次次痛感都被他生生压下。
终于,有堵塞较少经脉被冲开,那些经脉中的元气不再受到阻碍,便再次向前,直入下丹田第一元窍。
元气入窍后便于元窍内盘旋,这一过程便是纳元。
每一息时间,都有着数道元气入体,简直要吓破正常人的胆!
那些十一二岁的修行者,因为神魂尚弱无法掌控太多元气的缘故,第一次纳元可是都要花上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纳得第一丝元气!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少有人能在修行之初就能靠自身努力把体内经脉全部打通,即便他们深知打通经脉的好处与必要性。
当然,按正常步骤走,要受的苦也是要少上太多,就比如袁子潇现在所承受的巨大苦楚,若真让那些弟子来选择,敬而远之的人肯定也不会是少数。
“竟是真的成功了!”
吴忘与林药何等有见识之人,此刻却是大眼瞪小眼,满面震惊之色!
神魂为空,从未修行,连脑子都不算好使的袁子潇,竟一夕跨越纳元一大境界,做到完人境修者才可做到的事情——引气自来!
这简直就是对武道修行的颠覆!
“为什么?”吴忘咽了口口水,喃喃问道。
“你看他的身体,就像直接融入周围环境中一样,但又低上一些,就像平地上挖了一个坑,周围的元气如水一般,自然就流淌过去,这确实是引气自来,却又与我们的有极大不同。”
“他并没有依靠神识,而是凭借肉身!”
林药语速极快,平时苍白的脸此刻竟是激动得通红。
“这些谁不知道,我是问,为什么他能做到?”吴忘目光还是有些呆滞。
“应该是,悟道了。”
林药说得很轻,竟也咽了口口水,发出咕的一声。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何为道?
答曰——万物根本!
这世界浩瀚无际,内蕴无穷,有飞禽走兽,有奇山怪石,有自然异象,有人间祸福,许许多多的事和物,或有序,或杂乱,但都离不开一个道字。
道是一切的起点,亦是一切的终极。
建筑高楼背后有建楼之道,武道修行背后有练武之道,昼夜变化有道,经商育儿有道,生有道,死亦有道,一切物的存在,一切事的发生,都是,各有道法!
“什么道?”吴忘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问林药还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或许,就是这画上自然吧。”
“引气自来之所以是非完人境不可为,是唯有到此境,修者体内元气才能遍布全身,与外界元气连为一体。”
“山山水水是自然,飞沙走石是自然,风云变化亦是自然,元气,更属天地自然之内。”
“若是他真的直接与自然相融,元气与他,当然也不会有隔阂,而且还是直接与肉身相合!”
“至于为何会低一些,应该就是一股谦逊之意。”
“他悟通了自然之道!”
“可能吗?”吴忘又问了句。
“不可能,却显然如此。”林药苦笑。
悟道,简简单单两个字,不知让古今多少英雄折腰,终其一生,也没能真正领悟任何道法。
吴忘与林药二人各有所长,可谓是悟通了一些道法,可那不知是花费了多少时间,在其专长领域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有的今日成就,但也只是术业有专攻而已,似这自然之道,便是专长之外,他们懂得,却并非悟通。
“这倒也是个好消息。”吴忘眼睛一亮。“开拓了你我眼界,传回宗门,对后人修行会有极大助力!”
可话音刚落,他却又自己苦笑了起来,一拍脑门。
“我真是给吓傻了。此法对刚修行之人作用最大,可那些后生,又怎会有如此天赋!”
“天赋……”林药神情复杂,有些想笑。
神魂为空,天生痴症,竟然是天赋异禀?
他们本身就是极有天赋,亲身见过的天才更是数不胜数,哪有一个是像袁子潇这样!
“不只是他,还有那林师。元道创立以来,从未有过记载,悟通自然之道可实现引气自来,而且,其作用恐怕还远不止于此,实在是恐怖!”
吴忘接着有些自嘲道:“我倒是要说上一声抱歉,想不到这小岛之上,还真有这种奇人!”
“而且,还是专门设局,啧。”
吴忘小眼睛眯起,目中精光闪烁,可下一刻,这眼睛却又是猛然睁大!
他一拍林药肩膀,身子已然破空而去!
“灵湖有异,我先去也!”
林药反应亦是极快,瞬间站直了身子,警惕起来,觉察到周围并无异样后,才把目光又投回袁子潇身上。
大量元气依旧在快速而又自然的流入袁子潇身体,他面前紫琴,目光却只落在前者胸膛上。
方才有紫芒一闪而过,虽是微弱至极,却逃不掉她的感知。
而且,在那一瞬间,她竟是感到心神受到极大触动,没有由头,极其突兀。
“这珠子,果然与你有关。”
喃喃自语间,她那一双好看眸子竟是略失神采,似痴了一般。
“它也不是死物。”
“要道。”
“道与你,缺一不可。”
她目光缓缓移到袁子潇面上,看着那上面的汗水与坚毅神情,眼中,忽然露出些欣喜与......痴迷。
“似乎,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但很快,那痴迷之色又消失不见,紫琴面上,也露出一丝明显的呆滞。
“啧。”
她微微摇头,清醒过来,感应到灵湖异常,眉头一皱,刚欲离去,却见袁子潇身子颤了一下,然后便向一边歪倒而去。
空间不再有高低之差,那浓密的元气也瞬间恢复正常,缓缓流散于虚空之中。
她急忙伸手将袁子潇托住,后者身上已是大汗淋漓,面色也有些虚弱。
这是之前元气冲开经脉的影响。寻常弟子,每次纳一道气,冲开一道经脉,都是非常疼痛,袁子潇却是所有经脉一齐开拓,虽然只成功打通一小部分,却也是极为不易,若非其突然展现出来的坚毅,只怕早已承受不住了。
紫琴也不管楼外之事,心念微动,手心中飘出一道紫气,悠悠然飘向袁子潇眉心,堪堪要接触之时,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嗯?”
紫琴目光一凝,那紫气便再次飘上,却又被弹开。
“看来这方法不适合你。”
她倒也没有太过执着,两次尝试无果便收回紫气,然后唤林药过来。
后者将袁子潇身体检查了一番,道:“并无异常,稍加休息即可。”
紫琴点点头,笑着问道:“你对此事,是何看法?”
“可喜,可疑。”林药神情极认真。“袁子潇有莫名天赋是喜,那未卜先知的林拙是疑。”
“林拙确实非常值得在意,但他并无敌意,想解开谜团,只怕也还要靠他。”
紫琴说完,看了看怀中袁子潇,冲林药笑道:“这引气自来,你可能做到?”
林药微皱着眉,认真道:“袁子潇能够成功,重在两点,一是领悟自然之道,而其中又以一股谦逊之意最为关键,此事说来简单,却是与寻常武者征服之路几乎背道而驰,非心性纯粹者不可为,这个我倒是能做到,可能达到什么程度,并不好说,而第二,就是不靠神魂仅凭肉身融入自然,这一点,林药自问是绝对无法做到。”
他说着,看向紫琴。
后者笑着摇头。
“我不会。”
林药一惊。
“第一点不难,可抛却神魂,只凭肉身,我做不到。”
“他能做到,应该是体质特别,能与自然相契合。”
“独特的悟道能力,再加上独特的体质,依旧是扑朔迷离,却也知道了一点。”
“这呆子,绝对不呆。”
……
灵宗主岛,一密室之内。
林源一身华服,面上却尽是惶恐。
“灵宝有了异动?!”
“很细微,但确实存在。”
这一道清冷声音,是由一蓝衣女子发出,她背对林源而立,身形欣长曼妙,可声音与气息却又带着一股与那曼妙不甚相符的沉稳。
“距灵宝上一次异动,可是已过了接近一年。”林源面上惶恐散去些,但言语之间仍是带着惊讶。
“上一次乃至有记载的那几次异动,皆是毫无预兆,毫无规律,似乎是随性之为,这一次,却更像是受外物撩动所致。”女子缓声说道。
“外物撩动?”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莫名有一股感觉,更是感到些不安。”
林源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召集所有岛主,让其组织弟子对灵宗上下所有人进行排查!”
“暂时也只能这样,你自己安排就好。”
话落,女子身影便消失不见,林源皱眉思索一会,也大步走出密室。
又过了近半盏茶时间,密室内空间突然一阵扭曲。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