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哇,夙儿你练剑的姿态可真好看!”一旁的司儿惊叹道。
近日来皆在安亭处练剑的夙儿,进步果真神速。不论是项楚之交代的、吩咐的,只演示一遍的基础练习亦或是自创的剑法,她皆过目不忘。对此,项楚之倒是没有多么惊喜,只是宽慰不少。
“练武又不是练舞,光好看可不行的。”微凉的天里,她额角沁着汗珠,来不及擦拭,回了司儿一句,便继续练习了。如今学来招式,便是要快准狠了。
夙儿不得不感慨,生而为神的确享受了诸多好处。不食百物、不饮百水皆可,凭空变幻出想要之物亦可,掌握天下之人生杀大权更可。一切得来皆易如反掌,一切覆灭亦是轻轻松松。
现下专心致志、循序渐进地习武,这得来不易的感觉,实属难得。
斜阳而来,余光亦在,暮色将近,斯人归来。
“夙儿。”正收剑之际,听得项楚之一声呼唤,“今日练得如何?”
夙儿心中一喜,忙回首,正对上项楚之温温的目光:“将军以为如何?”
项楚之瞥了一眼司儿,司儿却早就识趣地收拾收拾离开了。彼时这才将视线转回:“花拳绣腿,切忌。”
夙儿忍不住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她堂堂神女,脚踏实地学武,如今虽天资过人进步神速,但也没有自恃而骄,不想他连句夸赞都这么吝啬。
不过,夙儿也不在乎,他总能抽出时间来瞧她,还是不错的。
那一记白眼项楚之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心下只是不好笑她罢了。“我待一会,等会出门去拜见一位前辈,你且自己练习。”项楚之只端端站在那,等着夙儿的回应。
夙儿只愣了片刻,忽然便明白了。莞尔一笑:“将军,不若带着夙儿一起如何?
那日夙儿得见安府,着实心中有所奇。”
夙儿口中的“安府”,即她口中的“焚苼阁”,重点不在前者,而是后者。看那日夙儿的反应,应是不愿主动靠近那地方才是,难道……
“你是想去安府,还是对焚苼阁好奇呢?带你出去自然没有问题,若有别的打算,且收收心。”项楚之左思右想了一阵,猜想夙儿说不定真会为了郡主的事情而去那种奇怪的地方,签奇怪的契约。虽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项楚之那眼中隐约可见的担忧,以及不断摩挲手指的小动作,皆入了夙儿的眼。她只因海音替她安排好了一切,便想去亲自瞧瞧这里的焚苼阁。不想却见项楚之担心她的安危,着实欣喜。
“楚之,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且带着我,可好?我保证,那里的人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签那劳什子契约的。”
悄悄地,走近了一些,离项楚之仅咫尺之距,昂着脑袋,望着他,满眼期待,人畜无害。
那软糯糯的声音,可真是寻常不见,项楚之一听便觉酥到骨子里去了,不禁颤了颤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张口就想拒绝,却又不忍,只得同意。“……嗯。”末了一个字,却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连忙再退两步,这才站稳。
“楚之,你退后做什么?”夙儿不明所以,跟他的脚步追了两步,一抬首,撞见了他那澄澈却已有些慌乱的眸子。身子也不由得倾向他,几乎就要贴上去了。
项楚之登时转了身去,清了清嗓子,掩饰了此刻的尴尬。“快些走吧,我那位前辈不等人的。”忽地想起了前辈的事,便撂下一句话急匆匆地走了。
脸颊上一片微微泛起的红晕,便是耳根子都红透了。纵使夙儿不解他这般情况,却也觉得甚为有趣,着实可爱。将手里的木棍一丢,便追了过去。
“将军,您出去啊?”门口的护卫本就是寒暄一句,却不经意间瞥见将军脸上尚未散去的颜色,不由得一惊。
而后,跟上来的便是夙儿姑娘。
“将军,等等我。”夙儿一来,便唤了他一声,尚未看见那些护卫诧异的眼神。
项楚之倒不去计较那些护卫心中如何思忖,只等了她片刻,这才抬脚离去。
夙儿路过那些护卫时,也只是略了一眼,便朝着项楚之追了过去。
“咱们将军和夙儿姑娘……”其中一个护卫不由得多嘴了一句,但很快被人打断。
“呸呸呸,可别祸从口出,你也不想想那主子哪是夙儿姑娘能开罪的。”另一个护卫反应极快,还四下张望了半天,确保周围没有郡主府的探子,这才开口。
“这倒是,但愿咱将军也能尽快脱离苦海。”护卫小声嘀咕了一句,彼时再往街上看去,将军和夙儿姑娘皆没了踪影。
“将军,你的前辈好说话么?见到外人会不会不高兴?”好不容易追上了项楚之,与他并肩而行,但二人始终保持沉默。但夙儿并不想这么闷闷不乐一般,遂先开了口。
项楚之心中仍在回忆适才的氛围,久久不能平复,突然又被她这么询问,有些措手不及。“无妨。”
未曾细思,回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夙儿本想再问些话,可看他摆出了平时那沉默的样子,又不想问了。兀自跟在他身侧,安安静静。
直至又走过了一条街,拐弯时,项楚之不由想起,平日她出门必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竟是这般沉默了?不由得偏头看过去,却见她好似在沉思何事。
“夙儿,就快到了。”莫非是适才的反应,令夙儿觉得不适了?项楚之一想到这,不禁有些懊恼,连忙说了句话,打破此刻的沉默。
夙儿一惊,抬头看了看。登时更懊恼的事涌上心头,她本是在练武,穿的是宽松的衣裳,出来的时候没有换。
当然,夙儿也不清楚,这凡人、凡间的规矩怎么如此之多,连衣裳都不能好好穿。常服、便服或是……总之一套规矩接着一套。也不知,这般打扮出现在焚苼阁,会不会太过随意。更不知,那项楚之的前辈会否介意。
“嗯。”心中思绪万千,可嘴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字。既然已经出来了许久,现在发觉未免太迟,还是不再纠结的好。天下烦心事那么多,今日为这、明日为那,难怪凡人运数多变。
项楚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遂也暂时没有弄清楚夙儿的考虑。行走之间,放慢了脚步,余光间,不禁瞥见了夙儿这一身,恍然大悟,暗叫自己出来的急,思虑不周,竟忘了提醒夙儿。
可她此刻脸上全无烦忧,倒是故作轻松。心下便松了口气,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