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看了看内屋，门还是紧闭着，她们这些丫头全被江条撵了出来。
每次提进去的饭食，都是原封不动的被退回来。这样的情形都有快两天半了吧！
“冬梅姐姐，四爷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老太太！”木槿在一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江屿南被关在内院的第一天，她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但是今天第三天，送进去的食物又被原样提出来后，她就再难保持淡定。
“木槿，每次四爷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你可曾瞧见过老太太会来看他？”
“这？”
木槿的眼睛转了转，还是有些不解。
“可是，明明……老太太最在意四爷啊？”
冬梅冷笑，眼波掠过院里的枯叶，“你没长心么……”
轻轻幽幽的一句叹息，却揪的木槿咬紧了唇。
过了半响，她才嘶声轻问。
“冬梅姐姐，我不明白，几年前我和你一起进入少爷身边，少爷和这江家的相处……真的太古怪了，江家的另外几兄弟疏远四爷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老太太……也一幅外热内冷的样子？”除了人前的关爱，人后，老太太丁点不曾有过。
就算是府里面的老仆人生病了，老太太也会分出一分的关心出来。偏偏四爷……这么久了，除了嘴巴上的关爱，老太太哪里有做过真正的一个母亲当做的事情。
“我以为你没心，全想不到呢。”冬梅回身，那湛冷的眸直入人心。木槿的心哆嗦了一下。“姐姐，你别这样说我。
我不是没心，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做？明面上似乎对四爷极好。可是暗地里，应当有的关怀却是丁点也不曾有。生活中真实的好处，更是不让四爷占。
我有时候在想，四爷，会不会不是老太太的儿子啊？要不，你说老太太为什么不对四爷好呢。要知道，另外几位爷可都是年纪大的人了，四爷模样俊，嘴也会哄她，她怎么就……不会发自内心的关心呢。”
冬梅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这个问题，其实她这几年也一直在问。
表面上看，江屿南一直以来都是老太太最在意的儿子。
可只有一直服侍江屿南的人才知道，老太太只是在人前给了一定的假象。她就是在做戏给外面的人看，而老太太真实的，对四爷一丁点的关爱也不曾有。
随着四爷的长大成人，这样的事情越来越明显。有时候，冬梅甚至于会觉得，老太太其实是很厌恶四爷的……
可她还是理不顺，如果是厌恶的，不是亲儿子，那老太太为什么要在人前做戏？
依着宪门的阴私，只要悄悄把四爷解决了就行了呀。要知道，这种阴私的事情，后宅门儿可是多的很。而且，据她观察得来的，老太太也不是真良善吃佛念斋的老妇人。
想不明白。
但是，四爷这样隔一阵子就会发作一回的身体，也让她越发的担心。五年来，虽然只撞见过这么三四回的发病，每次爷发作起来，就会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面好几天，而她们也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等着他安然出来。她总觉得，这样下去，四爷会完蛋的。莫名想到前几看见的江屿南那张没有留恋的眼，她心揪的紧紧的。
“木槿……”
“姐姐我在……”
“我觉得，四爷极有可能，打小就有生病，你可还记得，每次他发作的时候，就会有一个神秘的人进来？”
“是啊，那个人每次都是悄悄的来，再悄悄离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但他好象一直在照顾着四爷。那个人全身上下的气息都阴冷的很，我，我看着就害怕。”
冬梅眼神明灭不定，最后摇头：“别想了，我们当丫头的……就这样尽着本份就好。你可知道，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冒犯四爷，却为何没被换走么？”
木槿抬头，与冬梅含着嘲讽的笑眼相撞，她突然慌了起来。
“是……什么？”她有预感，这个答案，她一点也不想听到。
“是因为，四爷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所以宁肯忍受你的失礼。
但是，再往后走，依着四爷的性格，我不敢担保你还能好好活着。”江四的身上，秘密并不算少。与江家的莫测的关系，老太太表面上关爱，似乎又不得不隐忍不言的维护着面上的关系。
江家大奶奶诡谲的态度，跟在江屿南跟前的那些神秘的人……这一想，冬梅意外发现，其实主子的身上秘密真的不少。而她们之所以会不被换掉，是因为他也在顾忌什么？
她无意中透露的这一番话，却听的木槿寒彻入骨，她慌张摇头，“冬梅……你撒谎，四爷就是顾念我们的旧人情份，你怎么能这样想他呢，他不是……这样的人。”
冬梅笑的更冷了，“是也不是，你没个数么。我也烦了你之前的那些事情，所以这一次杨玉瑶回来后，别再闹腾别的妖蛾子。”
直到冬梅走出去了，木槿才反应过来。
“所以……”她抬头，漂亮的眼染了暗红，“你昨天所谓的去看亲戚，其实是去找杨玉瑶这个贱婢。你，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明明四爷都专门捎信让她暂时不要回来，你上赶着把她往四爷身边凑是什么意思？”
“都是丫头，谁也不比谁高雅一些，你在骂她是贱婢的时候，也想想这话落你身上的感受。木槿，你不小了，别再让我替你擦屁股……”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冬梅快速走往门外，这个时候，她只想杨玉瑶赶紧回来。也只有她，才能让江屿南清醒过来吧。她不知道江屿南每次犯病会经历什么，可她很清楚，四爷每次醒来后，都会在床上卧床好几天。那冰冷的眼，就仿佛每次都重新认识她们一样。
“冬梅，你就真的这么甘愿把四爷让出去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杨玉瑶和他在一起你不吃醋？”
身后，木槿压抑的不甘呼叫，听的冬梅笑了。
她回身，紧盯着身后的女人，眼里全是同情。
“木槿，你还是太蠢笨了，我真是瞎了眼会一直扶持着你……”她怜悯的眼神深深刺激了木槿。
“可恶……冬梅你太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明明和你一起进来的，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一样的人啊……”
看着越走越远的冬梅，木槿气的把面前的草和花树都给拔光了。
最后累的气喘吁吁，却还是不甘心地嘶吼着。
“我不信，不信，冬梅你这么自以为是的样子，我看着好讨厌，还有杨玉瑶，你这个贱人明明比我还不如的身份，凭什么会得到四爷的青睐？哼，只要我立了功，四爷必定对我刮目相看。你们这些虛情假意的女人，只有我才对四爷一门心思的好，你们都是假的，假的……”
再一次进入江家，杨玉瑶的心情复杂的很。但是才一进门，便被冬梅拉到一边。
“进去吧。”
她一指院落，看着那紧闭的门菲，杨玉瑶皱眉，“四爷在里面几天了？”
“三天两夜，一直没出来过，我想这个时候你或许能让他好一些。”
冬梅握着她的手冰冷一片，眼里全是担忧。这样的她，让杨玉瑶张着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整个院里只剩下江条在，冬梅把人叫出来后，江条麻木看着俩人。“什么事？”
“把玉瑶叫进去吧，或许四爷需要她的侍候呢。”
江条的眼神落在杨玉瑶身上，半响，最后点头同意，“进来吧，不过，你进去可能自保？”
自保！
杨玉瑶听的心都颤了。
她咬唇，突然打退堂鼓。“我……我不想进去了……”
冬梅气的咬牙，江条则鄙夷看着她。
“我就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真心对四爷的。”
冬梅想说我是真的啊，可是四爷却不接受呢。
“杨玉瑶，你今天必须进去，身为奴婢，我们必须要为主子分忧，今天你不进去，我就有办法让管事的罚你。还有，你想要的自由身也别再妄想了。”
看着冬梅偏执的眼神，杨玉瑶气的直跺脚。江条也是狠下心来。
“对啊，你这丫头不进去，我也有办法让管事的对你用不一样的手腕，臭丫头，我们四爷对你这么好，现在你一有难就想逃，你对的起四爷吗。”
说到这，江条气的眼睛都红了，真替自己家四爷委屈。
哪怕是生病了，有杨玉瑶送的东西，四爷都能精神好转一些。可是这丫头是怎么对待他的呢？一有难就想逃，娘的，如果可以杀人，他这会儿就要杀她！
被这俩人数落的一无是处，杨玉瑶还反驳不得。她也自知自己理亏，是以不再反对。
“我进去，进去。”
江条和冬梅难得的齐心协力办全了一件事情，俩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种胜利的喜悦。不过，转瞬间江条就冷着脸，“跟我来。”
说完，把人带着往屋后面引。
“四爷在里面那个屋子，我不敢强行破门进去，但是他在里面肯定不好。所以你进去一切看着办。”
“你都不能进去，但是我要如何进去？”杨玉瑶急眼。
江条挠头，“那个，你可以从窗子爬进去。”
“爬窗！”
她心哆嗦了一下，两面面对的这一切，为何和梦里面的情形一模一样。
如果进去，还是看见江四那样发病怎么办？
但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跟她说。
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前一世的江屿南就显得有些偏执，不正常。
有好多时候，也是古怪的很。还有，你死了以后，他是怎么样的？
突然好想知道江屿南身上的秘密。
强烈到她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下来。看她这么配合了，江条对她的印象到是改观了一些。
等到了一扇隐形的窗户前，杨玉瑶才知道，这并不是平时江屿南房间的那一扇窗。
“咳，这一窗是我第一次在主子生病后，就开出来的，后面就一直不敢动用，我也伪装的好。”
杨玉瑶看一眼地上这一堆残泥，难不伪装的好么。就这样把泥巴一糊，谁还能知道这儿有一扇窗啊。
窗开的并不算小，爬进去到是不太吃力。从这儿穿过一个弄堂，但可以到达江屿南的房间。
前面一直是未知的黑暗。
一步步往前，只能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刻意屏住的呼吸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她慢慢推开了那扇门。
可能是窗帘也被拉上的原因，所以屋里比过道上还要暗。
她站在门前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再适应了一点这种黑暗后，这才看着黑暗往前走。
床榻上只有一床乱七八糟的被子。
似乎并没有人在。
“噗……”
角落里。
有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
她哆嗦了一下，看向墙角的地方。
却看见一个人卧在地上，一边，还有不少的坛子罐子之类的。屋里，还有一股浓郁的酒味。
“四爷……”
她轻声呼叫。
但是墙角的那人并没有动弹，只是腿，又略动了动。
“四爷……你还好么？”
杨玉瑶慢慢叫着往前，她掏出火折子把蜡烛点上，看清楚墙角的那个颓废的人时，愣是吓了一跳……
墙角的那个人，就直直的平躺在那儿，头发凌乱遮掩着脸，一如梦里面的那个人。向来干净整洁的他，这会儿全身皱折，就萎顿在地。手上，身边，都扔着各种酒坛子。
眼神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那儿有一片干涸了的血迹。她手蓦然攥紧，哑声呼叫。
“江屿南？江屿南你别吓我！”
没有回应，若不是他还微微起伏的胸膛，真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的。
上前一步，她扶起他。
“四爷，我扶你上床。”
只是，男人很沉，她压根就扯不动他。
“四爷，公子……”
她还待强拽。
却被人狠狠拽住。
迎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面没有情感，只有嗜血，无情，冰冷，阴暗，一如梦境中的那一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