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所问的这两个问题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顾雁飞生怕山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说真话,索性第一个问题问了一个自己知道的,从而来判断他第二个问题的真假。虽说有很多东西她隐约之中都能够猜到,但是还是问到的更能够使人安心。
山鹰的眼睛转了一圈,这个时候竟然显出了两分犹豫来。他不知道顾雁飞会不会杀他,但是现在既然问了他问题,说明他活着还有用。让顾雁飞知道她想知道的无非就两种下场,要么她大发慈悲,知道所有的消息之后就让他走;要么,等他没有一点儿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不知道顾雁飞早就定下了他的死期,不可能留下一点儿更改的余地,还在心中念叨着要如何才能试探顾雁飞的想法,毕竟这走错一步便是命丧黄泉,他是个怕死的,一点儿骨气都没有,要不然也就不会露出那样奴颜媚骨的谄媚表情。
可是他这样的一犹豫,看在顾雁飞眼睛里便也看出不少门道来,顾雁飞本来就不傻,换句话说就算上一世傻透了,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这一世也合该聪明一些。她哪里不知道这是山鹰在想着怎么糊弄她,刚刚学会的鞭子用的来不甚灵便,但是用来抽人却是肯定够了的。
顾雁飞手腕一甩,那长鞭骤然就抽上了山鹰的身,这一次可不像是刚才一样只往赤裸的上身抽了,这一鞭子直直甩上山鹰的脸,那长鞭不逊,自然是毫不留情的,长鞭顿时在山鹰下颚抽出一道重重的血痕,下手之狠,皮开肉绽的程度几乎和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区别,而山鹰脸上本来就有伤疤,就不提是否破相了。
“别想着耍滑头,你觉得是你脑子转的快,还是我手中的鞭子快?”顾雁飞眉间像是有一抹沉沉压下来的乌黑的霭,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却像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窜过的一抹机器凛冽的毒,看得人心惊胆战。而更不提山鹰在抽到脸上的那一鞭中疼红了眼睛,至少表面上是不敢再露出一点儿犹豫的神情了。
他顾不了自己脸上火辣辣到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的伤口,微微低下头的时候眸光里闪着愤恨,他咬了咬牙,低声回答道:“这……这下令谋害太子的,确实是杨林两位大人,我们山寨事实上就是杨林两位大人所豢养的私军,顾小姐您若是非要说与燕王有关,那也是杨林两位大人的事,与我无关。”
“你说与你无关就与你无关了?你还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便会信什么?”眉梢微挑,顾雁飞的语意之中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不悦,她手中的长鞭像是威胁性的在空中甩出两声脆响,鞭响之下山鹰色变,刚刚的鞭伤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对顾雁飞产生了恐惧——他没想到顾雁飞看着一个女娃,下手却是丝毫不犹豫。那一鞭不仅抽的他生疼,从她语调之中,也不免心中忌惮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可是现在还没有到让他将燕王吐出来的地步——两个官员豢养私军谋害太子这件事,看起来与一个王爷豢养私军谋害太子是同一件事,但是事实上孰轻孰重,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能分的清楚。山鹰虽然对于燕王没有什么情感关系,二人以利益相聚,但是至少燕王对他还是有知遇之恩的,在最大的限度之下,他还不想供出燕王。
“你猜猜,我知道你多少秘密,知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顾雁飞看着善因脸上的神情有两分凝重,也知道是他吃尽了手中鞭子上的苦,一时半会儿应该没还没有那个胆子会继续骗她,浅浅垂下目光,顾雁飞笑容之中乍然出现了两分天真,“你说一句假话,我就抽你一鞭——我这鞭子用的不如何,下一鞭会不会抽到什么重要部位,你我都不知道。”
顾雁飞的这句威胁似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的,山鹰颤抖了一下身体,自己已经毁了一张脸,若是再毁了眼睛或是什么,就算是活下去也是无用了。他轻轻抬起头来,脸上刚刚被顾雁飞一鞭子抽出来的鲜血流淌而下,看上去有些骇人。目光在顾雁飞身上一扫,他又开始有些不确定的游移起来:“或许……当真是您说的那样,也不是不可能的。”
微微抬起下颚,顾雁飞似乎是浅浅的笑了一下,但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翻滚汹涌着些什么——她想问关于上一世最初的开始,想问一问那件事,在她的猜测里或许与楚羿有关的,而虽然现在如何来说她都是要对着楚羿报仇的,这件事是否和楚羿有关好像成了无足轻重的事。可是对于顾雁飞来说,她在意的只是当初的那个相遇。
楚羿说了一声唐突了,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就像是抱住了什么世界上唯一的珍宝,神情严肃之中浅浅带上了一点儿柔情,语调是温和的,他似乎是怕吓到怀中的人,一直在低声安抚她不用怕,抱着她离开了鲜血肆意的地狱。于是楚羿的身影成了她上一世之后的几十年唯一的慰藉,也成了她唯一为之努力的理由。而现在的顾雁飞只想知道,她上一世记了一辈子的那个相遇,到底是不是有心人策划的。
浅浅垂下眸光来,顾雁飞的语调像是在问一个不过是随便想到的,无足轻重的问题,若不是尺素一直注意着顾雁飞的小动作,发现她显然是略有些焦虑甚至紧张的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服,她也会以为顾雁飞只是随口一问。
“五年前,在落雁峰上,你为什么偏偏就用迷药迷昏了我拦了我的马车?这到底是谁人指使,后面又有何人的手笔?”
“这……”山鹰听着顾雁飞的问题,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想到顾雁飞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他大概明白这件事对于顾雁飞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是鞥不能说,该不该说,对于他来说都是问题所在,轻轻咬住唇瓣,在那一刻身上的伤痛竟然都比不上这一刻飞快转动的脑子。
而这样的动作显然没能逃过顾雁飞的眼睛,顾雁飞下意识的微微屏住了呼吸——他为什么要犹豫?他在怕,所以他再怕一些什么?这件事远远不是偶然那么简单,他到底和什么人做了交易来劫她的马车?如果当真只是当时的叔叔婶婶做出的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会犹豫这么久?
顾雁飞这一瞬的心情波动都变成了她挥出长鞭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或许这一刻确实是有迁怒的情感在的,顾雁飞眼睛都未曾抬一下,手中的长鞭却像是自己有了灵智一般,直直冲着山鹰的面门而去。或许只是一个意外,又或许这是顾雁飞给山鹰的一种警告,长鞭从山鹰鼻梁上横贯而过的那道伤疤上落下,将那一道伤疤完美的劈成了两半,而鞭梢落下的地方,距离右眼只有咫尺之距。
顾雁飞的语调里带了一点儿并不如何明显,但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比危险的愤恨:“你说不说?”
“顾小姐莫要生气!”这一长鞭算是彻底打碎了山鹰怀抱着的侥幸的希望,他连忙喊了这样一声,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慌张,在那一瞬他甚至感受到了右眼眼球上传来的被内力灼伤的痛苦,顾雁飞的武功不可小窥,就算是他单打独斗也并不一定能赢,这鞭子她说她是第一次用,可也正是因为是第一次用,不能控制的情况之下这就是杀人利器!
说还是不说?一瞬的犹豫之后山鹰就做出了选择——说是肯定要说的,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极有门路的事。他脸上的表情再也看不到一丝犹豫,但是显然还是斟酌着,小心翼翼的不想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这……确实是有人买通了我,专门指名点姓的说了,要在什么时候劫顾小姐的马车。”
“是谁?”顾雁飞缓缓抬起了头,明明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她眼中骤然刮起的那一阵狂风让人看了便觉得无比心惊。
尺素担心的往顾雁飞身边凑了一步,却在抬头的时候发觉令羽正转过头用一种及其关心专注的目光看着顾雁飞,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即使当真发生什么事,令羽在这儿,难不成还需要她插手吗?自从顾雁飞一行人被令羽从山寨之中营救下来,看着令羽对顾雁飞的真心,尺素也从之前防贼似的表现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放松。
山鹰为难似的勾起了唇角:“这我原本不该说,毕竟我们这些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他眼看着顾雁飞似乎是要因为这件事而发怒,赶忙又添上了一句,“但是既然是顾小姐要求,这件事本来也是顾小姐的家事,不瞒您说,亲自找来山寨花费重金买通我们的,正是当时顾府的顾二老爷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您的叔叔和婶婶啊!”
他将“家事”两个字咬的极重,似乎是害怕顾雁飞不相信他所说的,语调之中都带着一股莫名的坚定,重复了多遍只为寻求顾雁飞的一个信任,甚至抬起头看着顾雁飞的目光里都带着一股子的祈求。
“我的叔叔婶婶?”顾雁飞轻轻念了这样一声,似乎是有些许的怔愣,她的目光和脸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都有些许的空白,她重复的语调不带半点儿情感,看上去却似乎正是在疑惑这件事到底如何。
山鹰看着顾雁飞的表情,刚刚忍不住松出一口气,下一秒却登时瞪大了眼睛。顾雁飞手中的长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像是一只无声的灵蛇一样缠绕上了他的脖颈,一头拽在顾雁飞手里,或许是心里原因,似乎还在不断地收紧。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