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的声音几乎是一声惊雷,炸在众人耳边。众人都茫然无措,但是在顾雁飞身边待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学会了下意识听从顾雁飞的命令,她看了看身边仍旧茫然的站着的扶风,飞身扑过去,一胳膊用力用手肘将扶风撞倒在地,自己也趴了下去。
而妆迟更是在听到顾雁飞发出声音的第一秒就听话的趴了下去,而顾雁飞更是在那一瞬间就伏倒在地——她分明看见山鹰的手中闪过一道火光,而手中那东西的形状看上去如何都是一颗能够造成爆炸的炸弹,他似乎决定就算是让所有山匪在这陪葬,也要从这里逃出去。
顾雁飞没有看错,山鹰手中那圆柱状的确实是一颗比他一直藏在身上的炸弹,他惜命又多疑,身上这样子能够让他保命跑开的东西实际上并不少,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会用到,特别是这一颗炸弹。可是在那一刻他意外的清醒,知道身上带的那些除了这一颗炸弹之外,没有别的能够让他成功的从这里逃离,他放不下自己的这些兄弟,但是更不可能赔上自己这一条命——他知道自己暂时打不过顾雁飞,更有可能直接死在这里。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能够从江北到这儿重新开始,就能够再一次重新开始。
他脚下生风,一瞬间便拔起一丈多高,又飞快跑了出去,或许是求生欲作祟,竟然跑的极快,那魁梧的身体看上去意外的轻盈。等到跑出十几尺远,他咬了咬牙,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炸弹,红着眼睛愤怒的向后一挥,将自己手中的炸弹抛向了那个小小的房屋。他是要让那几十山匪的尸体作为脚下的障碍让顾雁飞等人逃不出来。
可他不知道,他的那些原本被所谓放在“心上”的兄弟们,正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首领扔下来的闪着光的炸弹,看着它落在地上,在那一瞬间绽开从未有过的灿烂,双眼一黑,就再也没能睁开。
爆炸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造成的伤害可不是一瞬间就能消失的。即使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就发现了山鹰的动作不对,让大家都扑倒了下来,却还是没能阻止那颗炸弹的爆炸。伏倒这个动作只能让众人身上的伤少一点,而距离爆炸最近的顾雁飞无疑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她的五脏六腑原本就带着强行提高武功的伤,在这个时候又被剧烈的冲击一震,整个人压抑不住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脑海之中那一霎传来的剧痛让她骤然失去了惨叫出声的能力,双眼一翻,她昏死过去。
而那房屋本就并不如何结实,在一瞬间的炸弹强烈的的冲击之下,更是显得可怜极了,只是轻轻摇晃了两下,便如同茅草搭建的似的塌了下来,好在木料是因为这几日接连下着雨而潮湿着,并没有因为那一瞬间的炸弹燃起的火焰而点燃。不过最惨的还是那些山匪,他们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一颗炸弹扔下去,火光骤起的瞬间尸横遍野,就算是还有几个留着一口气,却还是被下一瞬倒塌下来的房梁砸了个结结实实,一命呜呼。
顾雁飞心中挂念着事,即使因为一时的疼痛而晕过去,也很快挣扎着就醒了过来。只是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那一片废墟之下,而是在别人的背上。那背着她的肩膀,并不如何宽厚,甚至那略有些凸出的肩胛骨和后脊骨,让她觉得有两分硌人的难受。她的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昏暗之中只能看到背着她的应当是个女子,是……是尺素吗?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开口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难以入耳:“尺素——”
“是我。”令顾雁飞没有想到的是,她听到的竟然是妆迟的声音,背着她一直在向前走的竟然是妆迟。
妆迟听着顾雁飞叫了一声尺素,眸光中飞快划过一道黯然的光芒,经过刚刚的爆炸,她身上似乎也有不少伤口,但是都不致命,只是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分外狼狈。她背着顾雁飞走在逼仄的密道之中,仿佛是在寻找一个出口。顾雁飞也不知道妆迟是怎么逃出来的,怎样将压在废墟之中的她刨了出来,而现在剩下的那些人又在哪里,只听到妆迟平日里温柔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坚毅无比:“别说话,我带你走。”
“你带我走,他们呢?他们还好吗?你带我回去看看,我不要走。”顾雁飞听着妆迟坚定无比的声音,却再一次陷入了茫然之中。他们是谁?顾雁飞分明记得,但是又有些模糊不清。她现在头痛欲裂,几乎要在下一瞬间就昏厥过去,只靠着自己坚定的意志撑着,还能在这个时候勉强醒着,她基本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意识逐渐回笼的过程之中,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妆迟的背上,两个人在很狭小的一片区域之中,妆迟似乎带着她正在寻找一个出口之类的东西。顾雁飞的恢复能力无疑是很强的,她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自己在一分一秒的好起来,但是这好起来的太慢了,慢得让她甚至有些焦急起来,她似乎还有一些事要做,可是她现在不记得了。
妆迟依旧坚定的背着顾雁飞一步步向前走着,她的步子显然有些沉重,毕竟是没有真正像是顾雁飞她们习过武,她不像顾雁飞他们一样能够徒手提起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即使顾雁飞并不是壮硕或是丰满的,她其实很瘦,但她高挑,轻也轻不了多少,背在背上还是有些太难为她了。
妆迟浅浅的垂了垂眼睫,声音里带了一点温柔,用安抚的口吻安慰着顾雁飞:“你伤的很重,我带你去找大夫,他们都没事,你别再说话了。”
“带我去救治?这里哪里会有人给我救治?妆迟,你不要胡说,你能带我去哪里救治?”几句话的功夫,顾雁飞逐渐的想起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她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密道之中,妆迟说她伤的很重?可是她不觉得,妆迟又能够带她去哪里救治?她知道自己有一些伤口,但是一点拖延是无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大家都送下山去,而不是治疗自己的这点伤口。
事实上,在顾雁飞看不到的地方,她确实伤的很重——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破成一块一块的,也没有一个地方的肉是完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的大脑蒙蔽了自己,让她觉得自己伤的似乎并不如何严重。但是只有妆迟知道,当她从废墟之下将顾雁飞挖出来,看着顾雁飞身上的伤口流血几乎浸湿了周围的整个地面,脸色苍白得近乎像个死人的时候,她有多绝望。
“我带你……去找师姐。”妆迟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带了一点儿颤抖,她和闻莺一样,是用毒的,但是她向来志不在此,也不愿意用毒,学的自然也就不多,可是闻莺不同,闻莺在毒的方面竟然当真拥有绝好的天赋,同时也掌握了一手绝妙的医术,妆迟偶尔也会有些羡慕闻莺,却总是被闻莺用“我会就好了,我保护你”这样的句子安抚。
倘若,倘若妆迟能够回到过去,一定会说服自己无论如何不感兴趣也要将这些学下去——至少现在不会看着顾雁飞身上的伤束手无措,陷入到这样的绝望之中,只能去求助闻莺。她不怕吗?她当然怕。她还是又怨又恨又怕闻莺,不知道自己去找她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但是她实在不可能看着顾雁飞因为重伤过度而死在这儿,她曾经帮助保护过她那么多,她不能狼心狗肺,连报恩都不愿。
“师姐……?你说,闻莺?”顾雁飞脑海中剧痛,连思考都需要花费很多力气,她微微眯着眼睛想了很久,采用妆迟的那一句话中抽丝剥茧,想出了那个“师姐”到底是谁。想到她即将要去找的是闻莺之后,顾雁飞似乎在那一瞬间就有了力量,她微微用力挣扎起来,可惜四肢无力,这些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瘦弱的小兽,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的挣扎被妆迟颠了两下,就已经没了力道,妆迟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疲惫:“雁飞,别闹,我要抱不住你了。”
“你要去找闻莺?不能去找闻莺,她不是什么好人,她会伤害你的,我保护不了你,别去找她,我没事儿的。”顾雁飞即使是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心里也一直挂念着妆迟会受到闻莺的伤害——其实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怀疑过妆迟,或许她最开始的那一次接近确实是出行及效率并且抱有一些别的想法,但是在那之后一直是顾雁飞在主动的接近妆迟,妆迟并没有对顾雁飞真正做些什么,顾雁飞愿意相信她。
听到顾雁飞说出的这样一句话,妆迟死死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她圈紧了自己后背上的顾雁飞,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爆炸似乎并没有对这个四通八达的密道之中产生很多影响,密道中虽然看起来有很多尘土,但是并没有地段坍塌。她认路的记忆力不错,还记得之前自己是在哪里遇到了闻莺,现在带着顾雁飞,她一步步走向那里,口中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师姐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我会让她救你,雁飞,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已经好起来了,妆迟,真的,不要再去了。”顾雁飞在这样的短时间的休息之中终于逐渐恢复了自己的视力和听力,她有了些力气,看着自己前面的妆迟,脖颈处或许是被飞起的碎石给划破了,有一道看起来略微有些狰狞的伤口——她本就生得白,看着这样的伤口便更可怖,看得顾雁飞眼中一刺。
而这个时候,妆迟似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骤然往后一退——“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