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同时,顾雁飞转过头,和尺素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尺素的神情里也有疑惑,甚至带了那么一点恐惧——尺素当然不是害怕妆迟会对她们不利,妆迟只会一些并不如何精妙的轻功这事是真,就算是真要对她们二人做什么,一路上这么长,她也早就该做了,她是个心善的,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觉得在身边这么久的人,忽然在这一刻变得陌生了起来。
但是最终,顾雁飞也并不想对妆迟产生什么怀疑——妆迟是她亲自在十几个黑衣人的手下救下来的人,是她一意孤行,让妆迟跟着她走,甚至在江北许了妆迟一个安稳,就算是江北发生了那样的事,顾雁飞也没有允许妆迟一个人留在江北,她将妆迟带在身边,就像是……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姐妹那样。顾雁飞不得不承认,就是在这一路中,这短短的几个月相处,她已经将妆迟当作了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妆迟温柔漂亮,还很聪明,至少,比她自己上一世要聪明,顾雁飞仿佛是在妆迟身上寻找自己上一世的影子,自己上一世若是活得更通透些,洒脱些,最后就会变成妆迟这样罢。
将这些繁杂的思绪都抛到脑后,顾雁飞抿起了唇角,看着跪在地上的页二十,微微抬了抬下颚,神情中透出一丝冷意:“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谁都不能说,就算是廿一廿二也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着页二十慎重的点了点头,顾雁飞才渐渐褪去那一次让人心声惧意的威严气息,轻轻一颔首,“最多是3日之内,便会有人借由秘道攻入别院。你……罢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多生事端便可,至于楚羿和王明珠,只要看着不让他们俩死了,受些伤是无所谓的。受到攻击时万万不能乱,若是可以便帮我看着楚翡那边的动静,一定要注意闻莺。”说到这儿,顾雁飞又不免开始庆幸,好在她没有一时心急就把账册交给楚翡,否则账册现在是否落入闻莺手里,还不好说。
“属下明白。”虽然页二十并不知道顾雁飞如此笃定的消息是从何而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遵守自己主人的命令,他整张脸上布满了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仿佛像是接到了什么天大的密令,掷地有声,在楚羿面前的那些油嘴滑舌的灵巧腔调都没了影子。
他这样紧张起来,倒是让顾雁飞觉得有两份好笑了,正事已经说罢,顾雁飞也不板着脸,眉眼之间舒展开一抹如春风的笑意,虽然浅淡但却和煦。她道了一声你下去罢,想了想却又叫住了转即将转身离去的页二十:“你一会儿去见了页一页二,帮我转告他们,我想查南疆异人的资料,你懂得多些,若是得了空,便也帮我查查。”她就算是在不防着妆迟,也要防着那个或许有操控人心能力的闻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对闻莺的了解确实是太少了。
页二十退了下去,房门紧紧关起来,也将那些孤独的雨声关在了门外,尺素看着顾雁飞,正要说话,神情犹豫,却被顾雁飞的一个眼神所制止,顾雁飞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在告诉尺素自己的立场:“今天听到的这些事,一个人也不能说,妆迟不行,页一页二也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尺素。”
“我明白,小姐,可是……”尺素当然明白顾雁飞在说什么,但是这一刻她脸上的神情忍不住焦虑起来,他还想要张口,却再一次被顾雁飞打断,顾雁飞说了句算了罢,不知道到底是在算了个什么,又骤然肃立了面孔,尺素见状,只能把自己想说的默默压回去,她也不相信妆迟会是别有用心的人,可是……算了没有可是,既然顾雁飞这么相信她,尺素没有资格不相信她。
页二十回到别院之后,向着页廿一传达了顾雁飞的命令。页廿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换了一身夜行衣,等到夜晚悄悄的出了别院,向着杨府跑去。杨府的手守备确实如顾雁飞所说越来越森严,不见一点儿放松的地方。只不过页廿一一点儿都没有想要进去一趟的念头,他在外头转了一圈,又躲在墙头避雨的地方呆了一个时辰,觉得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从身上掏出小刀来,在自己的胳膊上随便划了两道口子,只不过将衣服划破了一点儿,身上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将渗出来的血液抹匀,他浑身上下便充斥着血腥味儿。吐掉在口中咀嚼了一阵子的草茎,他往别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别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这个时辰,楚羿和王明珠应该已经醒了。页廿一刚刚在自己身上划的那两下使他看起来分外狼狈,扯下自己脸上的黑色面纱,他悄悄的出现在了楚楚羿的屋外,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楚羿,楚羿的目光上下在页廿一的身上一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他脸色也已经不大好看了,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得到消息,便还耐着性子微微抬了抬下颚,眸子一眯:“情况怎么样?得到……得到杜姑娘的消息了吗?”如顾雁飞所说,这个时候楚羿倒是个痴情种了,他心心念念挂念着没有再传递消息来的杜珊珊,生怕杜珊珊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从而被杨大人做了什么?
页廿一虽然比不上页二十那样能说会道,但是小小的表演一下倒也不在话下,只见他微微低了头,脸上立马浮现出惭愧的表情,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儿,脸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土,显得分外狼狈。嘴唇翕动了两下,他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出了声:“属下……属下确实见到了杜珊珊姑娘,但并没有跟杜珊珊姑娘说上一句话,只因她似乎是被发现了身份,被囚禁在杨大人他所居住的院落里,杨府的戒备森严,就连院外也有多个暗卫守备,更不提杨大人所居住的院落,属下拼命全力也未曾进去,请求誉王殿下责罚!”
页廿一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羿哪里还能不明白,看着面前之人如此狼狈,他又怎么能再责罚,若是再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他这个人一点都不顾及属下的想法?虽然心中也是气愤不已,但是刚刚略有些黑的脸色却在这个时候缓和下来,他看着页廿一,轻轻一抬头。神情竟然透露出两份笑意,口吻带着安抚:“本文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一敌十易,以一敌百难,你是顾家的暗卫,本王如何能不相信你的能力?这一番前去当真辛苦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罢,等本王回到江州,自然还有你的赏赐。”
页廿一听了这话行了个礼,就预备退下,但是刚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楚羿叫住了。他回过头,只见楚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青瓷的瓷瓶,那瓷看上去就已经是好瓷,更不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他看着页廿一,微微一笑:“这是父皇曾经赏赐给本王的上好的金疮药,本王带在身上,预备着有备无患,可是如今本王身边有了你们,便也不会受伤了,这药就给你们兄弟几个,伤也能好的快一些。”他说着就将那个青瓷瓶塞了过来,页廿一躲避不及,受了他的礼物,便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连连道谢,直到楚羿摆了摆手,再三让他退下,他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页廿一走在院中,想着楚羿刚刚的表情,又打开青瓷瓶的瓶塞,闻了一下里面的味道,确实是上好的金疮药。想着自己昨天一夜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在身上随便划了两道口子,便得了这么好的一瓶伤药,还说回去之后会有赏赐——他倒不是贪图那些金银财宝,只是觉得,这誉王殿下也太好骗了些。神情刚刚活泛一点儿,却又想起顾雁飞说的那些话,脸色立刻沉下来,他赶回自己休息的房间,从随身的行李中找出自己做任务时偶尔会留下的笔记,翻阅了两遍,便找到了那关于南疆的记录,仔细看起来。
而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某一个角落里,杨大人、杨秀才、林大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各位亲信正躲在一间密封的房间里,点着烛火,商谈着一件重要的事。这房间分明是密封的,一点风都没有,可是中间的那盏烛火还是跳跃着,像是鬼魅的影子,暗中窥伺。
杨大人擦了擦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水,看向自己的儿子:“一切可都交代清楚了?这安排不能出错,错了,可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仿佛非常激动,激动中又带着恐慌的神情。
杨秀才慢条斯理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来,又从竹筒中掏出一张雪白的素笺,扑在了众人面前,素笺上的字并不多,但是笔锋走的凌厉,显然是出自他们都熟识的那位大人之手。众人看过了纸上的内容,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色,那些原本惶恐恐惧的神情在这一刻都逐渐转化为坚定,走到这一步,便当然没有什么回头的路了。
杨秀才转过头去,看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似乎这时候才发现那里有个人,穿着一身劲装,脸上有一道斜横着的,几乎将整张脸斜斜劈开的伤疤,无比狰狞,仿佛一只盘横在脸上的蜈蚣。杨秀才却是将令人惊恐的疤痕视若无物,轻轻一颔首:“那就辛苦山鹰首领了。”
被叫做山鹰的那个男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凶悍的,仿佛一匹藏在雪山里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