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番莫须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等楚羿出了大堂准备回到自己暂居的房间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背部又渗出一层薄汗,午后的凉风一吹,衣服全部站在后背上,甚至扯动了另一边儿胳膊上的伤口,隐隐约约渗出几分带着痛楚的凉意,或许是因为这样清楚明显的痛意,他脚底下的步子都有几分虚浮,让一直等在门口的青竹都不由得染上两分惊慌。
“王爷!”他骤然凑近,伸手扶住脚步有些踉跄的楚羿,脸色有两分不好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羿被扶稳,脸色有些苍白的不太好看,却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朝着青竹微微摇了摇头,唇瓣都没什么血色,手臂逐渐麻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想是不是伤口已经裂开了:“没发生什么,我们先回去。”
魏知县这个魏府并不算大,就算是因为要临时为太子殿下接风成为住所,也只能挪出来两个相邻着的院子。楚羿自然要将那个大院让给身为太子的楚翡,现在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里的路程也不远,只是等将他扶到椅子上,青竹只觉得楚羿快要脱力了。
那短短的半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竹不清楚,想要询问却也被楚羿驳回——因为真正说起来,楚羿也不知道那半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聊了一些正常的话题,他却觉得自己被楚翡的威压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心眼转的再快也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几个问题稳下来,他几乎要瘫软了身体。
近一段时间的布局与设计竟然没有一次成功,这不仅让楚羿前两年堆积下来的一些资源迅速的消耗,还让楚羿那些建立在他人痛苦与失败之上的自信逐渐消失,他没有发觉自己的改变,却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心慌。甚至在自己潜意识中的敌人面前过度敏感紧张,以至于逼迫自己到了有些窒息的地步。
屋内空荡荡的,王明珠不知道是去了哪儿,只能看到一直带过来的婢女在屋内,看着楚羿和青竹回来,便闷不做声的给倒上了一杯热茶端上来。楚羿捧着一杯热茶,思绪渐渐飘荡开来,目光虚无的落在一个点上,神情都又些恍惚——他似乎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些散开的目光里甚至还有一些疑惑的不可置信。
从某种形式上来说,楚羿在自己最落魄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凭借顾雁飞搭上了顾家这一条线,有些东西就让他有恃无恐起来,可和顾雁飞的关系逐渐不如从前,到现今他需要用顾家的人才能保持自己的生命安全,让他无形中在顾雁飞不在场的时候有了一种恐惧感。
正如他在皇宫中出了噬玉虫那件事之后,会下意识看向顾雁飞一样。顾雁飞灿烂张扬且光芒万丈,自信又骄傲,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在他面前顾雁飞就迫使自己温柔起来,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正是依靠着那些顾雁飞的灿烂张扬,当她收敛一身尖刺为他低头,才能够让他得到快.感和内心的满足。
身后响起脚步声,女声娇娇软软:“王爷……”
“雁飞?”楚羿恍惚了一会儿,只觉得那个声音和顾雁飞很像,温柔又乖巧,他下意识的反问。
他没看到他身后端着一小碟清洗干净切好的水果的王明珠当即僵直在了原地,脸色比昨夜埋在楚羿怀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还要难看,仿佛一不小心就能咬碎自己一口的银牙,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翻江倒海的都是恨意,如果这个时候顾雁飞就在王明珠面前,她说不定会扑上去活生生咬断顾雁飞的脖子。
可是她不行,她甚至不能在楚羿面前失态。似乎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红润的唇瓣上深深映出一道白痕,眸光逐渐阴沉下去,她端着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碟,乖巧的在楚羿的椅子旁边蹲下来,将手高高的举起来,声音越发温柔:“哪儿来的雁飞呢,这儿没有鸟儿,只有一颗明珠呢……”
王明珠长长的拉出的这个尾音让楚羿很快从那几分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到王明珠甜蜜的笑靥,似乎也并不觉得刚刚自己有所失言,他只是微微抿唇笑了笑,看着王明珠拈起一块水果往他嘴里送过来,张开嘴吃了,开口安抚道:“是本王认错了,你刚刚去哪儿了?”
“刚刚又魏府的奴婢过来询问晚膳样式和王爷有没有忌口,明珠想着这样说也说不清楚,便跟着一同去了,直接吩咐了小厨房。看见她们奉上来的果子,顺手洗干净切了,想着王爷从太子殿下那边儿回来了,正好吃一些。”王明珠轻轻柔柔的解释,眉眼之间也尽是温柔又漂亮的笑意,她这样半跪着,便比楚羿矮下半身,看上去更像是宠物似的乖巧。
“你做得很好。”听到王明珠这样说,一杯热茶下肚,楚羿也逐渐缓和过来,脸上带上一点儿平日里温和又丰神俊朗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揉了揉王明珠的发顶,一边儿在自己心里将自己刚刚所想的那些完全否定——他会想念顾雁飞,因为顾雁飞不在身边而恐惧?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楚羿!他喜欢的从来都是王明珠这样的,她顾雁飞算什么东西?
夜色逐渐沉下来,婢女们的红木托盘上放着一道道看上去还算精致的菜肴,魏知县总算还是有些眼力价,他没有在今天邀请经过了一天“兵荒马乱”的太子和誉王一同用膳,而是分别问过了忌口,将晚膳端进了各自院子里。
这顿饭算得上是美味了,郯城虽然没有之前停留过的邺城繁华,但是毕竟也是一所历史名城,细微之处见得真章,端上来的当地美食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味道很不错,受了伤没什么胃口的楚羿都多伸了几次筷子。
入夜,王明珠以害怕床榻狭小害怕压到楚羿伤口的名目睡在了床榻边的一张小榻上,好在虽然不过是乘凉的小榻,王明珠本就生得身材纤巧,也不觉得太过于狭窄,熄灯,王明珠一夜无梦,楚羿却总在半梦半醒时听到白日里楚翡的声音。
语调微挑,似笑非笑,魂牵梦萦。
“既然不是蓄谋已久的报复,看上去也不是临时起意的抢劫,总不能是杀人灭口罢?二哥,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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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用完早膳,顾雁飞和妆迟从二楼带着帷幕下了楼,走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令羽站在马车边上,他像是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是邪魅的俊朗,就那么不遮不挡的站在路边,手上的折扇轻摇,过往的姑娘几乎要把眼睛粘在他身上——只顾雁飞下楼的这一段时间里,那个粉衣服的姑娘就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转了三次。
妆迟看得好笑,凑在顾雁飞唇边放低了声音和顾雁飞咬耳朵:“雁飞,你看那个粉衣服的姑娘,若是再走上两圈,她就要跌进令公子怀里去了罢?”
“哎呀——”妆迟话音刚落,顾雁飞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那个姑娘第四次从令羽身边走过,不知道脚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崴了一下脚踝,身子一歪惊呼一声,便如愿以偿的朝着令羽的方向倒过去。
令羽看着面前那个姑娘影子一花,以他的身手,想要接住这个姑娘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顾雁飞只看到他脚步微微往旁边一挪,目光自始至终都有两分无动于衷的意味,那个姑娘似乎是没想到真的有人会看着温香软玉在前而不伸手援助,她不可置信的神情最终定格为一个满怀着愤懑的目光,然后跌倒在了地上。
妆迟似乎是被这样的发展有些吓到了,黑纱后面的碧眸眨了两下,最终无言的停驻下来,她抿了抿唇角,目光落在顾雁飞身上,最终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这可不是妾身说的那个意思……”
顾雁飞也觉得好笑,不过看着刚刚令羽的动作,她还是多观察了两眼。
令羽的脸色似乎比昨日稍微好了一些,但是折扇下隐约露出的唇瓣颜色却还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四月的天气已经不能说冷了,街上的姑娘穿的都是轻飘飘的裙子,他身上却还裹着一件还算厚重的衣服,绣样暗纹都精致,看起来是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四月出门还带一件这样厚重的衣吗?
不过看起来是风寒还没好。
顾雁飞抿着唇角微微点头,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看到旁边马车上的车夫将跌倒在地上的姑娘服了起来,姑娘没等到英雄救美,还在令羽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脸一红脚一跺,已经一边掉着眼泪跑了。
顾雁飞尺素和妆迟走上去,令羽看到她们两个人,轻轻一颔首,后退一步示意她们先上马车:“走罢。”
妆迟看了顾雁飞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令羽,轻轻颔首,穿过黑纱透出来的那点儿目光隐约带着调侃意味,声音也轻:“令公子是不懂女儿心,还是当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那小姑娘怪可惜的。”她似乎也只是想调侃一句,没有等到令羽回复她什么,她便转身上了马车。
顾雁飞也看了令羽一眼,微微抿了抿唇角:“令公子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注意身体。”
令羽先是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马车门后面的妆迟,又看了看顾雁飞,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连带着那对桃花眼眼尾都带了一点儿红,看上去不仅邪肆,还漂亮的惊人。他揉了揉鼻尖,似乎有所觉,轻轻一笑:“顾小姐不用担心,我这只是简单风寒。”看着顾雁飞颔首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不会传染,也不是天花。”
“……。”顾雁飞点了一下的头僵在了脖子上,最终只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她算是明白了,妆迟刚刚那一句“不懂女儿心”,着实是说出了真相。还是说她顾雁飞这么久以来在令羽心里都是这样的,一句关心都能被听做是警告?
怀揣着满腹的疑问,顾雁飞也坐上了马车,马车开始滚动,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