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人穷了半辈子,突然有了很多钱,他一定会变挥霍无度,其实他还是那个穷鬼。
如果说一个人从来没有人说他好,突然全天下的人都说他好,他一定会变得骄傲自满,其实他最多也只是个伪君子。
如果一个人本是个受人驱使的奴才,突然成了主人,岂非也一定会变成他原来主人的模样。
黑夜中欧阳青龙说道:“欧阳老爷虽然死了,欧阳青龙这个势力却依然活着,而你现在岂非就是那个龙头,你变成欧阳老爷的模样当然并不会很奇怪。但你自己却还未发觉。”
曲中意道:“不,你错了。”
“哦?我哪里错了。”欧阳青龙道。
曲中意道:“我并不会变成欧阳老爷,更不会像他一样收那么多干儿子。”
听到干儿子三个字,欧阳青龙的心里并不是滋味,他淡淡的说道:“你的做法岂非像极了他。”
曲中意道:“我这样做并不是我要变成他,无论谁坐到了这个龙头上,都要这么做,你明白吗?”
曲中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一丝对江湖、对生活、对生命、对自己的无奈。
他在问欧阳青龙,也在问所有在场的人,当然也在问自己。
一个人活在世上,活到最后总会像另一个人,也许并不是他在学那个人,而只是他们处在同一个位置不得不做出同样的抉择。
“你可以不这么做,你可以改变这一切。”欧阳青龙道。
曲中意黯然道:“改变,如果我像你一样年轻、像你一样有勇气,我当然想去改变。但我现在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活着。你口中的改变也许要拿很多人的命来换。”
欧阳青龙不懂,萧遥飞也不懂,居破斩也不懂,要改变、能改变为什么又不去改变?
他明明是变成了另一个欧阳老爷,为什么他自己还不承认?
他明明已是龙头,想改变这一切简直易如反掌,他为什么说的难如登天?只需要他一句话得事为什么会死人?
他们不明白,所以他们只能听着。
“你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改变的机会,无论对的还是错的你们都有机会去做,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你们都有机会去尝试。”曲中意像是在自言自语,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说话。
他又长叹一口气说道:“但我不能让你们走,你们已经知道的太多,你们走了我们就会死很多人。”
三个年轻人仍然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不懂,他们也都不是不懂装懂的人,而且他们潜意识中觉得曲中意说的话并不是欺骗他们的。
“希望你们能明白我说的话,能替我们保守我们的秘密,能让青龙山的人活得更好!也能原谅我们。”
曲中意说到更字的时候,黑夜中已经有五六种兵器悄无声息的击向了三个年轻人,欧阳青龙是最先倒下的,他虽然很快,但是无论多快的人在纸醉金迷中生活的太久都会变得慢了很多。
萧遥飞也倒下了,欧阳老爷倒下的时候他已经见过这几个兵器出手的速度,他以为那已经是他们最快的速度,没想到他们现在更快、更狠,黑夜明明是他的优势,现在他却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觉得身体一麻就倒了下去。
萧遥飞并没有他想的这么慢,他的对手也并没有那么快,他之所以有了这种错觉,并不是因为对手的武功,而是因为曲中意对他们说的话。他不懂,所以他的头脑还在想,他想想明白曲中意为什么这样说。他也想想明白江湖中本就是血雨腥风,要出名本就要死人,为什么曲中意不去做。他想不明白,所以他倒了下去。
居破斩没有倒下,他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最冷静的一个,他不爱多想,想不通的事更不爱费时间去考虑,他就像一匹狼,一匹靠直觉行动的狼。
他有足够锐利的眼睛,有足够快的剑,还有足够快的身法,所以他还站着!
黑夜中的五六种武器没有再次攻击,他们很默契,配合很精妙,他们互相之间虽然看不见,但却好像都明白曲中意的想法,曲中意要他们出手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停下,曲中意要说话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出手。
曲中意有些惊奇的说道:“没想到站着的是你。”
居破斩道:“你以为是谁?”
曲中意呵呵一笑,笑的很开心:“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一个明白人。希望我们还能再相见。”
居破斩道:“你以为我们还能再相见?”
曲中意语中带着坚决道:“一定能。”
“为什么?”居破斩不解。
“因为你我本是同路人!”
“请!”曲中意说道,他的声音又回到了最初相遇时候的那种带着笑容的轻松感。
“去哪儿?”居破斩没有动,他依然紧绷着神经,准备应付随时攻来的各种武器。
曲中意笑道:“当然是出城。”
“出城?”
“不错,既然你们已经厌倦了这里,我也没有多余的饭再招待你们了。”
“刚才不让我们走,现在却要放了我们,你什么意思?”居破斩想不通。
曲中意道:“只因为,他们两个笨驴绝不会同意做一件事。”
居破斩道:“我会?”
曲中意道:“你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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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破斩没学过解穴,所以他只能等,等着萧遥飞和欧阳青龙自己醒过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黑夜中的等待。居破斩斜靠在山坡的一棵杨树下,这里距离官路大概有三十多丈,身后就是密林,前可进退可守。他今年只有十四岁,人世他只待了六年,狼道他生存了八年,八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应该是轻松快乐、充满幸福和笑声的,而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无比的痛苦的,他本应该是个坐在学堂学习或者在某一个武林世家的练武场上练武的孩子,渴了累了都会有一位叫做母亲的温柔的女人照顾好他。最起码他也是一个长工的儿子,小的时候可能会跟着爹一起给东家放放牛种种地,如果运气好的话会和东家的儿子或者女儿一期玩耍。
无论是哪一个可能,他的童年都应该是充满了幸福和美好记忆的。但这些可能也只能在现在这种漆黑的夜里想一想,他想改变过去,但他无力改变。他是狼,一匹露出了尖牙的狼。
他不用刻意的去选择安全的地点,八年的狼道让他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是最安全的,就像他现在坐着的地方。这是狼道带给他的能力,残酷的能力!
“这是哪儿?”萧遥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