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到夜里。
洗了澡，陆沁安偷偷的又在浴室里验了一次，验孕棒上显示的还是两条杠，她忽然开始慌乱，迅速将之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指，眼儿微微扬起来，瞧见站在阳台上抽烟的身影。
顾重深身上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袍，挺拔的身躯笔直伫在一侧，背对着她，似是在抽烟，雾气袅袅的升上来，很快便又被冷风吹散。
陆沁安远远瞧着，只觉着四叔今天似乎跟平时有些不同，背影立在深黑的夜色中，平白染了一分孤寂。
她有些犹疑，还没有走过去，男人已经转过身，漆黑的眸扫了她一眼，旋即垂了垂目光。
两人都没说话，可那瞬间陆沁安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只勉强扯了笑容，缓缓坐在床上。
“太太。”
男人拧起了眉，一抹浓郁的情绪出现在他眼底，半晌之后，变成几不可察的温柔。
“今天的事，有想问的就说。别憋在心里。”
陆沁安摇头，眼底干干净净的不掺任何杂质，“我知道是他们故意设计的，何况四叔你早就识破了秦宣曼，我不生气的。”
“那就好。”
他顿了顿，神情似乎放松了些，伸长手臂将那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仿佛在寻求安慰，嗓音沉沉的，“抱抱状况很不好，晚一些我可能得再赶过去，你在家乖乖呆着，嗯？”
陆沁安点点头，软嫩的指尖落在男人眉宇上，轻轻抚过，“可是四叔，你看起来很疲惫。”
“四叔没事。”
他按了按眉心，头疼欲裂。便闭了眼，嗅着怀里小姑娘身上的清香，仿佛便能心安。
抱着她的胸膛坚硬厚实，心跳声有如擂鼓一般，在静谧的夜色里，他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无疑让她的心安静下来。
可莫名的，还有顾忌。
抱抱出了事，也不知之后会如何。他说不会再有其他孩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
怀里的身躯太过僵硬，顾重深几乎立刻能感觉出来，浓眉立刻蹙紧，捧起那张娇小的脸蛋，“吓到了，哪里不舒服？”
“四叔……”
小姑娘咬紧了唇，落在身侧的手指掐在掌心里，格外用力。
那浓密的睫在灯光下被洒落厚厚的阴影，扑闪扑闪的，许久才开口，“我们不能有孩子么？”
话出口的那刻，顾重深的脸色便已僵硬，黑眸里是一闪而过的痛楚，很快凝了眸看她。
姑娘那细嫩的指尖落在他唇上，再认真不过，“为什么抱抱是你唯一的孩子呢？我们……不能有孩子吗。”
空气有几秒钟彻底安静下来。
男人的面容上有显而易见的迟疑，眼底漾着的深浓情绪刺的陆沁安心口一阵阵的疼，怔了怔，便听见熟悉的低哑嗓音在耳边响起。
“四叔……不是很喜欢小孩。嗯，你很喜欢抱抱的不是，上次你提过想把他接回家住。等他身体好些就接回来……我们，就不另外再要孩子了好不好？”
他声音嘶哑，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却仿佛在喉咙里摩挲了很久很久，久到连骨子里都在疼的时候，才总算说出口，最后还勉强扯开薄唇，“四叔想跟你好好过二人世界，嗯？”
陆沁安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海底。
她僵在那，即便男人一直在摩挲她的手臂，可还是好冷啊，身体在发僵，小腹处却有些奇怪的感觉，连她也接受不了，宝宝呢？它能接受么？
“别多想，早些休息。”
陆沁安点点头，那原本覆在她身侧的高大身躯此时已经转过去，头顶灯光不被遮掩的洒下来，映出那张惨白的脸，她似是在开玩笑，声音扬的高昂而欢快。
“可你又不避孕，万一我怀上了呢？”
那道身躯骤然僵住，修长的手指落在衣帽间隔板上，骤然捏紧，骨节上尽是青白颜色，清隽的面庞上是强撑着的轻松，“不会的，四叔心里有数。”
没有说出更严重的话，男人笔挺的身躯进了衣帽间，窸窸窣窣的很快换好衣服离开。
临走时还走到床边，在她额上印下深深的一个吻。
房门开了又关，楼下的车子声也逐渐远离。陆沁安一直僵硬的身子在这一刻忽然松缓，整个人都蜷缩成一道小小的身躯，双手落在小腹上，满是忐忑。
原来四叔一直不想要孩子，可他没有说，怀上了之后会怎么办？
陆沁安想了很久，虽然四叔跟抱抱不算太亲，可真有了，他作为孩子的爸爸，应该也是欢喜的吧。
……
博爱医院妇产科。
没敢去任何，陆沁安偷偷摸摸到了另外一家医院。
“陆沁安是吧？二十二岁，已婚。”
她今天穿着一件卫衣，头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没化妆便出来了，看起来跟高中生几乎没有区别。
医生推了推镜框，扫了她一眼，“一个人过来的？”
“对，我老公上班。”
打消了医生的疑虑，陆沁安乖乖坐在椅子上，十根手指尽都交缠在一块，莫名的有些紧张。
“你怀孕了。”
医生翻了翻报告单，忽然开口，只是面容略显严肃，静静扫过她之后才补充，“四周出头，看你资料上写着医生，应该知道注意事项？”
“生冷不食，补充叶酸，另外……禁性行为。”
陆沁安想起最近跟四叔的不知节制，顿时脸颊泛红，讷讷点了头，“知道的。”
诊断单上写着妊娠四周几个字，陆沁安盯着看了好久好久，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宝宝，可不知为何却开心不起来。
四叔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咬紧了唇，打了车直接去仁和。
……
vip楼。
电梯“滴”的一声停在八楼，陆沁安走出去的时候，旁边的保安还愣了愣。
“太太，您怎么来了？”
她怔了下，“我不能来吗？”
平日里上上下下从不会有人拦着的。
陆沁安不免感到奇怪，下意识往icu里走，听说抱抱才刚脱离危险。
“这是唯一救抱抱的法子，你们顾家占着我的外孙却连他的身体都顾不好，还不如让我们带走！”
她踮起脚尖在门外看，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纯黑色西装，头发梳的格外整齐，面相凶恶。
“这么多年来抱抱的病情虽未有大进展，但也没有恶化。这一次之所以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女儿。”
是连书彦的声音。
陆沁安迟疑了一小会，终于还是站在了外头。
那中年男人声音却越发严肃冰冷，“曼曼的事我不管，但我就这么一个外孙，今儿把话撂这了，要么你同意我的办法跟曼曼再要一个孩子，要么，把抱抱给我！”
“秦叔这是建议还是威胁？”
男人一直立在一侧，到此时却缓缓掀开眼帘，黑眸里浮现冰凉之色，“没忘记当年用抱抱交换了什么吧？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就来跟我争抚养权？”
“秦叔这次既然不远千里过来了，我也提醒您一句，无论抱抱生死，都跟你们秦家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他的病情，书彦在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可一抬起头便是顾重深冷硬的面庞，对方几乎不给他任何机会，顿时只能悻悻然转过身。
小姑娘站在外头，见他出来便低着头往旁边躲了躲。对方是秦宣曼的爸爸，自然瞧见了她，当即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什么时候到的？”
顾重深在后面几步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靠在墙角的小小身影，眯了眯眸拉着她沁凉的小手，“吹冷风了，早上给你发了消息今天降温，别随便出来。”
“我想看看抱抱嘛。”
陆沁安咬了咬唇，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他醒了吗？”
“嗯。”
男人点头，厚实的掌心握住她小小的手，使力揉搓了下，似是不经意开口，“刚刚的话听见了多少？”
他问起，陆沁安也不犹豫，只是小脸上浮现出忐忑，“抱抱需要骨髓配型，而他的血液情况会让骨髓配型比常人更要困难。这种时候如果父母再要一个小孩，配型几率相对会高出至少百分之三十。”
小小的心里泛着疼，她不确信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些，如果是为了救抱抱，四叔跟秦宣曼……
“四叔不会这么做，嗯？”
顾重深轻叹，将她拥在怀里，泛着红血色的眼紧紧凝着她，将她的忐忑尽收眼底，“抱抱的情况跟其他病人不一样，另外，从六年前开始，我就从未想过跟秦宣曼有孩子，明白？”
她没有追问，如果一直没有想过，那抱抱又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是因为四叔真的十分非常不想要小孩，所以无论是她还是秦宣曼，都不会再拥有他的孩子。
“老四，可以进去看抱抱了。”
连书彦在不远处喊了一声，男人点点头，捏紧了小姑娘的手，“icu一天只能一个人进去探视，四叔有话要跟抱抱说，你能理解，暂时等等吗？”
“知道的，四叔你帮我好好确认抱抱没事，让他快些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