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站在站牌旁边，身上套了一件风衣，笔挺的身躯斜靠在那，双手插在衣服兜里。
看见她下车到走过来，眉目都没有半点动作，直到陆沁安终于抬起头，与他对上。
顾重深才将手从衣服里掏出来。
隔着些许距离，几步走到她面前。
厚实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
“冷不冷？”
陆沁安先是一愣，继而摇摇头，想将手收回来。
可男人不肯，甚至于强行握着那双细软小手，一径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她想抗议。
可顾重深理直气壮。
“风很大。”
到了郊外，风是比市区要吹的猛一些。
顾重深便有了理由，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只那样习以为常了似的。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路灯昏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陆沁安走的慢，一直也没觉着跟不上，忽然才发现，他是一直迁就着她走路步伐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下车？”
总是不经意问起。
男人“嗯”了一声，黑眸仍看着前方。
只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距离你从医院离开到现在，一小时五十分钟。我只晚你五分钟离开医院，却一路没看见你。”
“要是打车回来，老管家会知道。”
陆沁安没有追问，他怎么会那样笃定她回来。
就不怕……她跑了么。
可最终这句话还是没有问出口，怕真撕开了脸，又或许，是怕打破现下的宁静。
路很长。
她觉得自己好像越走越慢了，不过一公里不到的路程，走了整整二十分钟。
“四少，四少奶奶，老太太打了电话回来，她跟小小姐今儿就在市区的公寓住下，不着急回来了。”
顾重深只“嗯”了一声。
时候已经不早了，老太太记挂着抱抱，怕是要守夜到凌晨的。
某姑娘却直接将手抽回来，在室内暖气的环绕下，定定看着他。
“可吃吃没在那边住过……”
“顾重深你走的时候不会把女儿带回家么。”
她语气软糯，可埋怨之意那样明显。
顾重深正脱下衣服挂上，转身挑眉看着她。
“太太走的时候，可也没记着带上女儿。”
陆沁安被怼的窒了下，捏紧小拳头。
“那会你还在啊……她很长时间没在外头住，万一认床，夜里要哭的。”
“要不你给老太太打个电话，送她回来？”
小肉团子养的娇气，别的脾气还好，起床气特别重。
陆沁安倒不特别担心她认床，而是怕早上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又见不着她，要使性子。
可老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换了衣服，转过身。
手指落在袖口，慢条斯理的卷衬衫袖子。
“就这么担心女儿？一个晚上都离不开？”
她微愕。
这种事倒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直接点头，“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担心。别说一晚上，没有交代就走……半天我都忍不了。”
她理直气壮。
可顾重深只静静凝着她，很长时间才终于轻嗤了下，唇畔溢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眸光微沉。
“那么太太一声不响的离开医院，就不怕四叔担心？”
他语气低沉。
隔着些许距离，可磁性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陆沁安耳蜗里钻。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外头天色也格外深沉，她瞧着男人站在旁边，头顶灯光落下来，在他鼻梁处洒了淡淡的影。
一下子，眼底的光便更浓郁了些。
陆沁安慌乱别开眼。
“我这么大的人，没必要不是。”
“不接回来就算了，我早点睡明儿早点过去找她。”
陆沁安径直朝吃吃房间走，“我去拿一套她的换洗衣服。”
她不想承认，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而顾重深动作也快，没给她出去的机会。
长腿几步跨过去，便在她走出房门之前将门关上。
身躯正好挡在她面前。
“太太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眸光清亮。
有那么一瞬间，陆沁安几乎说不出话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窒息一样的喘不上气。
一直等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开口，咬紧了绯色的唇。
“都这种时候了，何必呢四叔？”
顾重深眸色更黯，“太太倒是说说，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还非要问。
非要她来说？
陆沁安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脑子晕晕沉沉的，索性掀开了谈。
便扬起下巴，目光灼灼迎上他的，半点不肯退却。
“我问你，今天救抱抱的人，是不是莫语蓉？”
“是。”
他没有可回避的，应的爽快。
陆沁安咬了咬唇，更证实了心中所想，便干脆一股脑说了出来。
“那莫语蓉，是不是还是提了要求？”
“这也没错。”
似乎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重深忽然扬了扬唇，眼尾跟着往上提，隐约泛着些笑意。
这女人啊……
他忍不住莞尔。
“你继续说。”
某姑娘看他一派无所谓的模样，这下便气的不行。
“还要我说？”
陆沁安倒抽了一口凉气，伸出手指，重重往他胸膛上戳。
“莫语蓉提的条件我清楚，她想嫁给你，她还想要当抱抱的妈，要名正言顺的那种。”
“顾重深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何必还在我这装模作样，反正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轻哼了一声，仿佛真不在意似的。
“毕竟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抱抱的性命才是头等大事，如果不是因为我没保住那个孩子，也不至于需要求到莫语蓉头上。”
想到这，陆沁安情绪低落。
可她很快耸耸肩，调节过来。
“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所以你不用对我有太多的负罪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男人嗓音低哑，似是已经带了不悦。
可陆沁安只在脑海里仔细斟酌自己想说的话，并未注意到。
便蹙紧秀眉，声音轻柔柔的。
“我说出来怕你觉着是我自私。”
“不过怎么都是要说的，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
陆沁安正色道，“莫志飞跳楼自杀的事，你在现场不用我再复述。她虽然是抱抱血缘上的母亲，也救了抱抱。”
“但就她能逼死莫志飞这件事来看……还是不要把抱抱交给她教育吧。”
抱抱脾气很好的，人也聪明，尤其懂事。
嗯……
关于懂事这个说法，其实都是陆沁安的一厢情愿。
她是完全不知道顾氏的人曾经对抱抱有多敬而远之，她跟吃吃没有出现的那几年，抱抱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
可好，这些话也从来没人敢说给她听。
话音落下，顾重深简直哭笑不得。
他轻拢起眉，唇畔泛着似笑非笑的光。
“你就只关心抱抱，嗯？”
不然呢？
陆沁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都这么老了，心智成熟自有一套三观，难不成娶了她回来就能轻易被她扭转不成？”
顾重深嘴角抽搐了下，已不愿再跟她多费唇舌。
便直接扣着她的腰，将人拉到怀里。
“你又干嘛？”
陆沁安想将人推开，胡乱挣扎了起来。
可男人的力道她哪敌得过，那点力气在顾重深看来也不过跟挠痒痒似的。
一阵折腾反倒是自己气喘吁吁。
“松开。”
顾重深轻叹，有些无奈的抵着她额头，那双漆黑的眸定定凝着她的眼睛，嗓音沉沉哑哑的，尽是无奈。
“松开你张牙舞爪的，没法好好说话。”
谁张牙舞爪？
陆沁安鼓着腮帮子，不服气。
可老男人自有说辞，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肯放手，反而将人压在墙上。
“救抱抱的人是莫语蓉没错，她也的确提了要求，但不代表我就要答应是不？”
陆沁安愣了下。
“什么意思？”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只很好的掩饰起来，不愿露在她面前。
长指在她发间抚过，缠着几缕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
“人在我手里，她若是没有配型成功我确实没办法，可现下既是能救抱抱，你以为我会放过？”
陆沁安眨了下眼睛，不明白。
“那先前……”
“有莫志飞的没必要用她，省了抱抱日后的麻烦。”
可……
莫语蓉怎么会同意？
陆沁安脱口而出，“她是不是用别的事情为难你？”
那种人，那种心机深沉的可怕的女人。
陆沁安是真担心她觉得四叔不肯同意与自己离婚，便想了其他法子为难他。
万一来一个，日后要求四叔为她做几件事什么的……
“太太。”
顾重深似乎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旋即轻捏了捏她的腰。
“四叔没有答应她任何条件，也没有给她再提条件的机会，懂？”
她乖乖摇头。
不懂。
“不懂就慢慢想。”
可忽然瞧见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芒，陆沁安恍然想到了什么。
她嘴唇蠕动了下，身子有些僵。
手指又戳了戳男人胸膛。
“哎你……用强的吗？”
顾重深没理她。
她再戳，绕过去认认真真看着他眼睛。
“之前让她回来，关着她……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些？就算她不愿意，在你的控制下也没办法逃走……”
顾重深轻拢着她的腰，靠在上头。
“四叔没有预知能力，当时是另有打算。”
他声音冷厉，眼底有寒芒。
“只是她既然主动告知跟抱抱配型成功，我为何要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