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田明晟从平楚给她带来的微型圣女山前,熙儿蹲下身子,轻轻摇落面前一株野花上的水滴。唉!晟哥哥又要回去了,好舍不得。
“嗯!”身后突然传来某人故意清嗓子的声音。
熙儿转头,却见辰奂负着手站在她身后,夜色中,他还真是出尘俊秀的可以和晟哥哥一较高下,如果他不是那样挑着眉毛不屑地看着她的话。
熙儿心中不快,也懒得理他,回过小脸继续摆弄野花。
一声轻响,眼前的花草间突然多了一支风车。熙儿定睛一看,正是田明晟送她的那一支,她惊喜地一把抓在手里,转身看向辰奂,却见黑发飘扬的少年已走得远了,夜风中只传来他呢喃一般的不屑轻哼“无聊……”
暴雨后的夜,格外的沉静。戌时末,曲九走出房间,远远看见墨影还在月门外徘徊,他缓步过去,“少主还未出来?”
墨影点点头,眸中有疑惑,也有担忧。少主和当今太子不合,那是连王爷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今夜,他却进去了有一个半时辰之久了。
曲九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映出烛光的窗户,便与墨影一起在月门外候着。
少时,屋内突然传出一声花瓶碎裂的轻响,曲九和墨影齐齐转身,却见田明晟脸色苍白,怒气冲冲的开门出来,眉间浓重的戾气是曲九和墨影从未看见过的。
两人微怔,田明晟却一语不发地从两人面前过去了,“少……”墨影反应过来,刚要去追,被曲九一把拦了下来,“你先回去吧。”他道,转身,走到洞开的门侧,俯首唤道:“太子殿下。”
人影一闪,南沙溢出现在门边,抬眸看了看月门外,唇边扬起一丝温暖笑意,抬起右手,手指捻沙一般的动作着,点点冰屑和着殷红的血一起从他的指缝落了下来。曲九心中一震。
“愣着干嘛?没看到本宫的手受伤了吗?”他轻启薄唇,清冷的语调和他唇边的笑意极不协调。
“属下马上去传大夫。”曲九行着礼,急急退下,手心却冷汗渍然。少主竟然对太子用凌爪功,要是追究起来,这就是行刺王储之罪,在窑边国,行刺王储,跟谋反没什么区别,那是要灭九族的大罪。纵然如今的即墨府权势熏天,却也顶不住这样滔天大罪的重压,少主此举,委实莽撞极端得很。
可是,少主一向沉着冷静,行止极有分寸,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少主这样不管不顾地对太子动手呢?而且看太子刚刚的样子,丝毫也没有怪罪少主的意思,这样的态度,放在一国王储和异姓王继承人之间,也太过纵容了一些。
月亮已从云层的边缘露出了半轮,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到处都泛着湿亮的光。曲九猛然停住脚步,原来,沉思中,他已走错了方向。
今夜,似乎注定不会平静。
曲九送走为太子治疗伤口的大夫,刚刚回到自己房中,前院却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皱眉,转身快速向前院走去。
院门前,墨影正带着院中护卫与不速之客对峙着。待看清来人时,曲九不由微微一怔。
宴泽牧带着二十余人,手握雪亮的弯刀,脸色苍白,眼神如冰地看着墨影,银白色的锦袍上满是大片大片的血渍,“你到底让是不让!”
“不让!”墨影斩钉截铁道,跟在田明晟身边久了,性格多少也受田明晟的影响,这个平日温和老实的少年,骨子里却是倔强硬气的很。
宴泽牧眼神一凛,道:“那这一战,就从这里开始吧……”
“且慢!”宴泽牧正待率人动手,却被一声沉喝制止。墨影回身,只见曲九面色沉稳地走了过来。
曲九来到一身煞气的宴泽牧面前,不慌不忙地先施一礼,道:“不知阎煞的九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多说无益,叫南沙溢出来!”宴泽牧喝道,神色间全无平日里嬉闹邪魅的荒诞,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伤痛和勃发的怒气。
曲九见他直呼本国王储的名讳,语气中没有一丝尊敬,心中不悦,遂冷声道:“平楚与阎煞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九王子深夜率人,杀气腾腾地来找我平楚的王储殿下,只怕不妥吧。”
宴泽牧冷笑一声,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说得好!”扬手,一道阴影直袭曲九面门。
“你还敢偷袭!”墨影叫道。
曲九抬手一抓,伸手制止墨影的冲动行为,低头看向掌中的狼头铜牌,眉宇为之一皱。
“既如此,你平楚南沙溢的亲卫军,为何在龙栖园对我阎煞的部下痛下杀手!”甚至,连他的兄长宴泽临也在那爆炸中身受重伤,至今仍未苏醒,念至此,他不免又悲又愤。宴泽临对他一直呵护有加,可是,在兄长有难的时候,他却还在雅榭中自顾不暇,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将重伤的宴泽临从那被血液浸透的荷塘中打捞出来。
其实对于下午龙栖园内那场血案,以及南沙溢唇边那少有的笑意,曲九一直是心存疑虑的,只是不想多想而已。如今,宴泽牧上门寻仇,逼得他不得不考虑此事,不过,此时此地,却不宜多说,因为,在那爆炸中丧生的,除了南沙溢的亲卫军阎煞王子的百余名部下外,还有百州的几百名宫中禁军。
“我想,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存在……”
“没有误会!”曲九话音未落,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他心中一惊,退至一边,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看着缓缓走近的颀长少年和他唇边那意味不明的诡谲笑意,宴泽牧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一字一句道:“没有误会,那你就是存心的。”
南沙溢修身而立,负着双手,高傲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宴泽牧,冷冷道:“许你兄长为你报仇,倒不准我替他报那一掌之仇吗?”
宴泽牧浑身一僵,拧眉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只为报我哥哥打田明晟那一掌之仇?”
“不然,你以为我来盛泱是为什么?”南沙溢淡淡道。
墨影和曲九闻言,心中太过震惊,以至于身子都微微一颤。原来,太子前往盛泱,竟是为了替少主报仇,那太子对少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不管你是为什么,我与你的仇,却是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世上,宴泽临是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被眼前这个人害的生死未卜,还断了一手。下午初见兄长的惨状,他惊得差点晕厥过去,同时也明白了,这世上,他可以失去任何人,却绝不能失去宴泽临。他一直无所顾忌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宴泽临的保卫呵护,却忘了,宴泽临,同样也是需要他的保护的。
银光一闪,宴泽牧握起刀,身后二十几人与他动作一致,“亮兵器吧。”他看着赤手空拳的南沙溢和曲九等人,冷冷道。
“曲九,墨影,你们退下。”远远传来少年沉稳的声音,曲九和墨影回头一看,田明晟正缓缓朝这边走来,月光下,出尘俊美的不似凡人,“少主……”两人担忧的低呼,不曾转身的南沙溢唇边却泛起一丝温和笑意。
“你是要护他了?”宴泽牧盯着田明晟,喝问。
田明晟平静地看着他,道:“既然一切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解决。”
“那就休怪我以多欺少!”宴泽牧心知一对一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背负着兄长的血仇,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请吧。”田明晟道,眸中不含半点情绪,只在内心深处,藏着一丝沉痛。
墨影和曲九在一旁大急,虽然心知少主武功高强,但是对方乃是寻仇而来,下的又是生死战书,一旦交起手来,那就是全力以赴,殊死搏斗,对方人多势众,看架势个个均是高手,少主即使三头六臂,怕也不能周全。
气氛在沉寂中紧张的犹如一根紧绷的弦,轻轻一碰便会断裂。
南沙溢看着田明晟干净修长的背影,缓缓眯起了眼睛,他自然不会任由他以身犯险,但是,他的确非常喜欢此刻的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