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封后台上他对田明晟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也并不认为是因为他还爱着她而不甘放弃,他只是不习惯失去,是的,没有人可以夺去他的所有物,那是男人与男人,尊严对挑衅的宣战,与爱无关。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回转能改变他继续争霸天下的野心,她只是在衡量,如果,再给她一次刺杀他的机会,她会不会下得去狠手?
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很快有了结论,她会的,为了田明晟,她会的。
身边痛苦的人已经太多,田明晟是她最后一个有希望保全的了,就如燕洱所说,她不能再错过能追回能改变的。
那么,就这样回去他身边么?
不,不能这么贸然,她还需要考虑田明晟的感受,她不能让他再痛苦了,不能让他觉得他付出的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再者,若是宴泽牧对她已全无爱意,反而用她来要挟田明晟怎么办?他的野心那般旺盛,她相信他做得出来的。
她要仔细斟酌一下,鲁莽带给她的教训已经够多的了。
傍晚,她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小镇上,想找个客栈休息,可还未找到,突然出现并挡住她去路的一个人就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同时,杀意乍现!
微风!
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她想起了,他就是玷污了祉延,侮辱了辰弘的那个混蛋,她很想杀他,可她现在不具备那个条件,并且,她想,现在更需要担心的,只怕是她自己的处境。
微风显然是特意来找她的,脸上挂着明朗的微笑,风度翩翩走到熙儿面前,迎着熙儿平静而蕴含杀气的眸光,微微倾过脸,道:“皇后娘娘,为了不暴露您高贵的身份,臣就不多礼了,请跟臣走一趟吧。”
熙儿思绪急转,他为谁请她?宴泽牧,不,不可能,他背叛了宴泽牧,按宴泽牧的性格,不可能原谅他。百州那边?百州的皇族已被詹锐屠戮殆尽,詹锐本身也是宴泽牧的走狗,而其余三位镇守王已是自身难保,他不会去投靠他们。排除了这些,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南沙溢要见我。”熙儿平静道,不是问,而是陈述。
微风眉梢微微一挑,道:“太聪明的女人,果然就少了一分可爱。”
熙儿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可心中却有些暗自着急起来,南沙溢,那个不可揣测的男人,她十分不愿意落在他手里,可此时看来,除非她死,否则,她不可能从微风手中逃脱。
怎么办?先稳住他吧,毕竟从这里到雪都烈城还需要一段日子,他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尽管熙儿强烈反对,但微风还是用夫妻的名义在客栈要了一间房,晚上,熙儿睡在床上,而他就睡在离她不足五尺的长凳上。
黑暗中,熙儿看着他模糊的轮廓,紧紧抓住藏在袖中的匕首,仔细判断他是否已经睡着。
但转念一想,当年,失去阿媛后,自己四处流亡时,又有哪一夜是完全睡着的?他此刻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当年好多少,为了活命,即使睡觉也是要睁着一只眼睛的,已经失去武功的自己,只怕没有多少刺杀成功的希望。
念至此,她躺平身子,微微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思绪却仍翻涌不歇,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她有些昏昏欲睡时,耳畔一声轻响,细微到不注意根本听不到,但她的神经终究是紧绷的,所以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窗口黑影一闪,紧接着屋脊上突然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暗器相撞的声音,一阵衣袂轻响,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熙儿扭头一看,果真是微风出去了,机不可失,她坐起身,本来就没有脱外衣,所以她套上鞋子,拉开门跑了出去。
无尽的黑暗,不知是否有谁在尾随她,她只知拼命地跑,用尽全力地跑,她不要再落在南沙溢手中,不想看到田明晟为了她再一次妥协,她一定不能被微风抓回去。
跑,与风竞赛,融尽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
她跑出镇子,跑过荒野,跑进一片稀疏的树林,她疲累已极,可她不敢停,她大口喘着气,像是一只躲避猎人追杀的野兽般,没命地向前跑。
前方月光朦胧的树影里人影一闪,她还没反应过来,长长的鞭子蛇一般向她罩面袭来,虽然已失了武功,但她的反应却并没有变得如常人一般迟钝,几乎在人影乍现的同时,她就本能地向左侧一跨,试图避开来人的攻击范围,但那人出招太快,她身子刚开始向左边倾斜,凌厉的鞭子已招呼下来,霎时,右肩和右边脖颈上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肩颈处的伤几乎让熙儿痛得要昏过去,然而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攻击自己的是谁,来人却似乎更急于确定她的身份,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颌粗鲁地强迫她抬起头来。
熙儿吸着冷气,来人是个女人,但她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她的容貌。
“贱女人,果真是你!”来人狠狠地啐道,同时更用力地掐住她的下巴,尖锐的疼痛让熙儿毫不怀疑,她的指甲已嵌入了她的肉中。
熙儿已经找回了知觉,抬手一把推开她的手,道:“云娜,宴泽牧叫你来杀我?”
云娜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便认出了自己,不觉有一丝惊讶和紧张,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人会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伸手掐住熙儿的脖子,将她摁倒在满是杂草的地上,借着月光看着她瘦削而白皙的脸庞,满是不平怨怼道:“我就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地方好?让主上那般迷恋你,而你这个贱女人根本不知好歹,竟然想刺杀主上,最可恨的是,即便这样,主上却仍不让我们杀你,你究竟有什么魔力?嗯?”
熙儿被她掐的几乎休克,她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拼命为自己挣出一丝呼吸的空间,断断续续道:“你……喜欢他……”
“啪!”云娜扬手扇了熙儿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同时将她掐得更紧了一些,道:“他是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整个黑风王朝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他。可他偏偏只喜欢你,你这个半途出现,毫无用处毫不领情,处处与他作对的庸俗女人。
你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吗?他被抛弃被流放,他的兄长为救他而在他面前被人生生腰斩,他被废了武功砍成重伤却硬是一个人强撑着逃亡三千多里,他说他最感谢沙漠里的秃鹫,因为有好多次,如果不是秃鹫将他当成死人而来啄食他让他疼醒,他早就成了沙漠中的一堆白骨了。
他的沧桑造就了他的无情,但我们没有一个人讨厌他的无情,因为想要生存下去,他必须无情,只要他有一寸柔软,就会被敌人立刻捕捉到并发动致命的袭击。
可自从遇见你后,他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直是我们心中不死的战神,你却将他变成了一个普通到近乎愚蠢的男人。
你胃痛,他亲自为你熬粥,并在粥里放了金沙醇的解药,让你摆脱金沙醇的控制,你杀了明堂的侍卫,他为你担待,你想保夜灵,他出面为你斡旋,辰奂不止一次阻碍他的计划,可就是因为你,他甚至对辰奂也手下留情。大王鹰宫,我们都已经布好了捉拿萧天临的大网,可就因为你身受重伤,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和救治李荥的希望,让萧天临得以用七星出云去救你的性命。
秋雁影,你是不是觉得一切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你都不稀罕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们中间有多少人愿意用生命去换他一个真心的微笑,而你,你却在封后大典上,众目睽睽之下,那样的伤害他!我恨不能杀你一千次!”
熙儿已经被她掐得几近昏聩,麻木而被动地听着她的话,脑海中模糊地闪现着以前的一幕幕,很多不解的事情,现在似乎都清楚了,但她却情愿这只是一场梦,梦中,有人告诉她,宴泽牧其实一直很身不由己一直都对她很好很好,而现实中,宴泽牧却杀害了她那么多的朋友和亲人。
梦是不可信的,而现实,是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