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同饮尽杯中之酒,在身旁宫女上来斟酒的当口,宴泽牧道:“如今我最想做的事,便是拿回那三郡土地和探明你父皇的态度,凌弑语一事,缓一缓再说吧。”
明堂一愣,正待再说什么,宴泽牧却突然抬眸笑问:“听说你的皇妃有孕了?”
明堂拱手,笑道:“是的,劳宴兄关心。”
宴泽牧转首向微风道:“微风,马上吩咐下去,备一些礼物让七殿下带回去给她的皇妃,另外,将我给七殿下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微风答应着离席而去。
明堂道:“宴兄如此盛情款待小弟已是受之有愧,怎可再劳宴兄破费?”
宴泽牧道:“不必客气,同是男人嘛,将来我的爱妃有喜,你再还回来就是了。”言讫,一阵大笑。
明堂见状,也只好附和着笑,心中却猫挠一般的难受。
次日一早,明堂和龙秀同乘一车,在随行卫队的护卫下踏上了返程。
车内,明堂一直垂着眸郁郁不乐,此番前来见宴泽牧,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这种情绪令他万分厌恶,可恨的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同是一国的皇子,两人的年纪也差不多,宴泽牧还曾是被流放的皇子,可如今,他却是呼风唤雨,跺一跺脚可能大地都会为之震三震的强国国君,而他自己,却得像个孙子一样地去奉承迁就他,有时仔细想想,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昨日,看着宴泽牧满身锦绣神采飞扬地以一个王者的气度和一个强者的立场俯视他时,他心中抑郁,可抑郁的同时,竟还不自觉地升起一种相形见绌的深沉自卑来。
想他明堂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在谁的面前自卑过,此番,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的时候,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头狠狠地撞向那乌金木的桌角。
更悲哀的是,他心中清楚,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将来,他可能会需要更频繁地接触他,怀揣着这样的情绪,每一次见面都将成为酷刑般的煎熬,可就目前来说,他无可奈何。
原本,想说服宴泽牧借他一些兵力让他可以打败凌弑语,即便捉不到他,起码可以夺回黄松山金矿,也可博得父皇的欢心从而让母妃有理由向父皇进言立自己为太子,无奈宴泽牧并不上钩,思之,甚是气恼。
龙秀在一旁见明堂面色沉郁,还以为是因为没有借到兵马的缘故,想了想,便道:“表哥,我们是不是改变一下回国的路线,去南边绕一下,顺道看看詹锐?”
明堂抬眸看他,少时,摇头道:“不必了,此番宴泽牧不肯借兵,证明秀女之事已让他对你我有了提防,若是你我此时再去见詹锐,会进一步证实他的猜疑。”
龙秀皱眉,道:“那我们就这么回去么?”
明堂仰头,叹了口气,道:“别无他法。”
龙秀眸光一转,道:“表哥,他送你的那个女人,你准备怎么办?”
昨夜的宴席上,宴泽牧以辰莹有孕不能伺候明堂为名,送了他一名绝色女子,并言明只将她当个床上的玩物便可,明堂推辞不了,只好接受。
明堂蹙着眉头,道:“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能怎么办?带回宫去做个舞女吧。”
正说着,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龙秀掀开车帘问外面的侍卫:“怎么回事?”
侍卫禀道:“回郡王,有一辆运粮的车翻倒道中了,士兵们正在清道。”
龙秀道:“让他们手脚快些,不要耽误了行程。”
等了半晌,队伍还是不走,耳畔隐隐传来吵闹声,明堂不悦道:“到底怎么回事?”
龙秀道:“我去看看。”说着便下了车。
不一会儿,龙秀返回车上,一脸神秘地递给明堂一个纸团,明堂展开一看,竟是詹锐约他们今夜子时见面。
明堂抬眸,问:“他如何会在这里?”
龙秀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知道你我要来,故意在此等候。我们刚想见他见不着,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明堂又看一眼纸条,迟疑道:“会不会又是宴泽牧的试探?”
龙秀道:“不会。”
明堂问:“何以肯定?”
龙秀指着纸张右下角不太惹人注意的成一直线的三个小黑点,道:“这是我与他约定的暗号,就是用来甄别彼此间通信的真伪的,旁人不可能知道。”
明堂点头道:“很好,此行,总算也不是太倒霉。”
是夜,明堂一行驻扎在金辉通向百州的官道之侧的金雀山下,子时,明堂和龙秀两人却悄悄摸出营帐,向三十里开外的乡野小镇飞奔,来到位于小镇西面的破旧客栈时,詹锐早已在房里等着他俩,身旁还有一名脸蒙黑纱的女子。
见了明堂和龙秀,詹锐上前作礼道:“七殿下,龙秀兄,为了避开宴泽牧的耳目,只能约二位来此会面,委屈二位了。”
明堂道:“不碍,你夤夜相邀,究竟何事?”
詹锐道:“自从阎煞向洲南开战后,宴泽牧对我看管甚严,但有些事我却不得不告知七殿下,今夜之举,实是无奈之下的冒险。”说到此处,他请明堂和龙秀坐下,方才继续道:“七殿下,你万不可相信宴泽牧的花言巧语,他对我百州,可真是包藏祸心啊。”
明堂面色平静,道:“宴泽牧对你可的确不薄,又是划地又是封侯的,你怎么如此说他?”
詹锐一愣,随即皱眉道:“七殿下是在怀疑我?”
明堂看着他不语。
詹锐一侧头,道:“罢,就算我今夜没来,楚媚,我们走。”站起身便要走。
龙秀忙拦住他,道:“七殿下不是怀疑你,他是信不过宴泽牧,既然你对宴泽牧也心怀不满,就该向七殿下解释清楚了呀。”
詹锐被他按坐在椅子上,顿了顿,沉沉叹了口气,道:“外人都当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可谁知道,我刚到阎煞,宴泽牧便以借为名将我从京北带来的家财悉数没收了,接下来,他给我划地封侯,可封地上的财政和兵马都不归我管,我只是挂个名而已,连我自己带来的五万多兵马,他也给派了个监军,美其名曰帮助我操练士兵,可事实上,就是来监视我的。上次,龙秀来看望我,我是在他们的监视下不得不假装高兴,否则,后来我又何须拉着龙秀说悄悄话。
本来,我想趁战争之机寻觅回国的机会,但此番,我委实碰到了麻烦,需要向七殿下你求助。”
明堂仔细斟酌着他的话,一时也没发现有什么漏洞,便问:“什么麻烦?”
詹锐指指他身侧的女子,对明堂道:“她叫楚媚,本是我府中的舞女,我初到阎煞时,心中总是不安,便想着为我自己留一手,所以寻了个机会将她安插在宴泽牧的后宫,就在七天前,她传消息给我时被宫中的人给发现了,如今,宴泽牧的人正满世界找她,我保不住她,又不忍心杀她,所以想请七殿下勉为其难替我将她带回百州去。”
明堂看着他身旁的女子,不语。
詹锐见状,道:“楚媚,此地没有外人,你也无需担心被人认出来了,将面纱摘了去拜见七殿下。”
女子闻言,颔首将面纱摘了,袅袅婷婷走至明堂跟前,欠身行了一礼,声如莺啼般道:“楚媚见过七殿下。”
明堂细看她,只见姿容绝代,身段窈窕,风采荣光竟与辰莹不相上下,更难得是言行间那无形氤氲的柔酥到骨子里的那股媚劲,当真是摄人心魂无与伦比。
明堂对于女子的心思一向只放在辰莹身上,今夜见了楚媚,方知还有这样容貌端妍秀美风情却柔媚妖娆的女子,一时竟忘了说话。
龙秀见明堂失态,在一旁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