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也要我负责么?要是老兄你找的女人能稍稍控制一下音量,那我就不用换房了,你更不用杀人了。天,我真是受不了你,竟然能用这种烂借口来掩饰你杀人的真实目的,你为何不说,或许又是你腻了,或是怕麻烦,所以你杀了她。”熙儿睨着他道。
燕九的笑一瞬间变得幽魅,他极为潇洒地负起双手,道:“真聪明,要是你我能生个孩子,定然是才貌兼备,人中龙凤。”
熙儿眯起眼冷冷地看他,道:“怎么?还在梦中么?要不要我帮你清醒清醒?”
“好啊,只要你过来亲我一下,我会立刻笑醒。”他向她张开双手,油腔滑调道。
熙儿正待过去一脚踹飞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温和的男音:“二位早啊。”
熙儿转头一看,原来是宣园,一身玉色隐如意纹的长衫映着清晨格外鲜亮的绿荫,倒是出尘得很。
他见熙儿看来,礼貌性地冲她点点头,随即扬首道:“阿九,有客自远方来,你和我一起去招待吧。”
燕九笑着看向熙儿,道:“宣园,我想,她现在还舍不得放我走。”
熙儿柳眉一竖,袖子一挥,道:“赶紧走吧,滚越远越好。”言讫,转身不看他。
“原来你也会害羞。呵呵,别着急,等我办完事马上来找你。”燕九全然不顾还有宣园在场,兀自语调诱惑地说着欠扁的话。
熙儿忍无可忍,豁然转身,却见他早轻笑着和宣园走上木梯去了。
待那讨厌的男人终于消失在眼前时,熙儿顺着池畔的甬道慢慢散起步来。
他刚刚说他杀了一个人,是真是假呢?又是谁呢?
他说是为了她,语调虽不正经,但她却不得不对其中的真实性抱有几分怀疑,燕九这家伙向来是可恶又难以捉摸的。
若是真的与她有关,那么,在整个龙栖园中,她只希望一个人死,那便是幽篁门的叛徒。
若是燕九真的杀了人,会是他吗?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傍晚的时候,她得到了答案。
是时,她正坐在独一楼的飞檐上思索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眼角突然瞥到白影一闪,她迅速回头去看,一身雪白长裙的女子笑得万物失色,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欢快地打招呼:“嘿,小丫头,你好呀。”
熙儿有些愕然,她此时带着面具,既没说话也没动作,渺云如何认得出她?
渺云从她眼中读出了疑惑,她轻盈地在她身旁坐下,笑着一点她的额头,道:“别以为脸上蒙着张皮就可以糊弄所有人,也不想想我渺云是谁。”
熙儿还是不解,呐呐道:“我身上有什么特别好认的标志么?”
渺云见她那样,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她道:“你难道不知道,内行的人是根据皮肤的色泽和光度来判断女子在幽篁门中的地位的么?你以为横翠池边那一年你是白呆的哦。”
熙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及臂上肌肤,十分的光洁细腻,她抬头,问:“难道别的女子不是这样?”
渺云翻了个白眼,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一把抓起她的手,指着她的手臂道:“你以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有这样珍珠般色泽的肌肤?天呐,你究竟有没有在跟人接触啊?”
熙儿辩解:“我有啊,只是我没有注意这些。”
渺云无奈道:“算了,懒得跟你计较。不过我今天真的高兴,喂,你请我吃饭吧。”
熙儿知道她定然是为辰奂依然活着而高兴,当下道:“好啊,不过这园中的饭菜贵得要死呢,不如我们去忘机楼。”
渺云摇头道:“你这家伙,原来出来之后混的这么寒酸啊,算了,这顿我请你了,就在这园中,走吧。”
龙栖园四合形的长楼一楼一半是赌坊一半是汤池(雅间式有美女在里面伺候的那种),东楼和南楼的二楼是饭馆,西楼和北楼的二楼则是茶室。三楼至四楼是客房,五楼则是园中主人和歌姬舞伶以及主人朋友的住处,熙儿的房间就在东楼的五楼。
渺云今天果真是十分高兴,点了一大桌的菜,多到熙儿都不敢去计算待会她该得掏多少张银票来结账。
渺云全然不顾,拿起酒壶为熙儿和自己斟满了酒,端起酒杯道:“熙儿,第一杯,我想为辰奂的重生而干,你觉得如何?”
“该。”熙儿端起酒杯,与她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渺云看着熙儿,忍不住呵呵而笑,道:“我犹记得,那年在水虎朝夕楼,某人喝了一杯酒到第二天都不省人事,如今,倒似喝水一般了哦。”
熙儿微微一笑,道:“那时觉得很浓,现在只觉得很淡。”
渺云看着她的神情,笑容渐消,道:“你似乎不开心,怎么了?”
熙儿摇摇头,又是一笑,道:“没有啊,对了,你这次是不是为那个叛徒而来?”
渺云点头,神情有些凝重,道:“燕洱姐姐本来叫我把他活着带回去,可惜我晚来了一步。”
“他死了?”熙儿皱眉。
“就在今天早上,有人在城东树林发现他的尸体。唉,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向燕洱姐姐解释,其实我昨天就到了,只是为了去看辰奂,没有立刻来这里。”她懊恼地撑住额头。
熙儿心内一惊,如此说来,难道真是燕九在早上……杀了他?
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选在此时动手,究竟是巧合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得知了幽篁门的人要来找他?
这龙栖园,果真是多呆一日,便多一分凶险的感觉。
“都怪那个死公主,要不是因为怕连累辰奂,我早一把扭断她的脖子了。不过辰奂这家伙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失忆的关系,他竟然能容忍那死公主的纠缠。”渺云懊恼半晌,又咬着牙恨恨道。
熙儿倏然抬头,不可置信道:“你刚才说什么?辰奂他……失忆了?”
渺云却比她更惊讶,反问:“你难道还不知道?”
……
原来辰奂失忆了,难怪那天在街上听见她的声音,他竟然没有一丝反应,原来是这样。
失忆了……也好,不记得她,就等于不记得痛苦了,这样很好啊,他可以重新开始他的人生,不必为过去所牵绊。
“不知道此番回去之后,燕洱姐姐还准不准我再出来。”渺云有些忧虑道。
“你想与辰奂一起?”熙儿问。
渺云坦诚地点点头,并没有一丝羞涩的表情,道:“没有了关于你的记忆,他就是我的,我要将所有缠着他的女人都赶得远远的。还有就是,帮他一起保住他洲南的基业。”
熙儿一怔,问:“洲南怎么了?”
渺云看她一眼,叹道:“怎么你出谷快一年了,倒还似过得与世隔绝一般,你难道不知,你的义父辰南天一死,其余三位镇守王和皇上都想对洲南下手么?”
熙儿心弦猛然一紧,她果真还是在乎的,她对义父一家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她对辰莹的恨而消磨殆尽。
“那……辰奂此刻在盛泱岂不是很危险么?”她下意识地联想了很多。
渺云道:“如今看来,皇上倒似还没有动手的意思,辰奂与五皇子姬傲交好,加上那死公主整天黏着辰奂,皇上似乎更想招辰奂做驸马吧,只要辰奂永远留在盛泱,他自然也不必担心洲南能逃出他的掌心了。”
熙儿想起那日在独一楼看到的辰奂身边那名少女的样子,自忖道:“辰奂会喜欢那名公主吗?他会不会为了洲南,为了辰弘而向皇帝屈从呢?”
“自然不会,要是那样,他就不是辰奂了。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到宫里去杀了皇帝老儿。”渺云扬起小脸道。
熙儿看着渺云一脸的凶悍,忍不住噗哧一笑,道:“渺云姐姐,你还真是口不择言。”
“为了辰奂,我真的会这样做。”渺云认真的语气让熙儿微微呆了呆。
少时,熙儿收回目光,道:“快吃菜吧,这么贵的菜,浪费了岂不可惜。”
渺云拿起筷子,笑道:“不会浪费,今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食量。”
这顿晚餐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有余,在这段时间内,有个问题一直盘亘在熙儿的胸口,可几番努力,终是问不出口。
其实,她好想问她,萧天临他……还好吗?
不过想想问了也等于白问,他如何会不好呢?定然是好的。
真的看不出身量苗条的渺云竟然这么能吃,一大桌的菜,熙儿只吃了几筷,其它都被渺云扫进了肚子。
饭后,渺云撑得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只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丫头,帮忙结账。”
熙儿便开了门唤来过道中随时等候吩咐的侍者,不意侍者却说,九少吩咐过她们这桌菜不用结账,说熙儿乃是他的情人,熙儿与朋友相聚,这顿饭理应他请的。
渺云一听便跳了起来,惊讶地问:“你有了情人?”
熙儿急忙挥退侍者,对双眼睁得溜圆的渺云道:“别听他胡诌,不过是我出来后在路上认识的一个人,如今我在这楼内卖唱,便是他介绍的。”
“你卖唱?”渺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是啊。”熙儿无所谓地笑笑,道:“其实挺自由的,我喜欢这种生活。”
渺云并没有逗留很久,戌时初便匆匆走了。
送走渺云之后,熙儿回到房中,独自坐在窗口。
她想,她需要做一些改变,她牵挂萧天临,牵挂幽篁门,她也牵挂辰奂辰弘义母,牵挂镇南王府。尽管原因不尽相同,地位却不分伯仲。
也许,她可以将幽篁门萧天临先放一放,那般神奇的所在,那般厉害的人,或许一开始她的牵挂就是一种多余。
也许,她该为镇南王府尽一份力,为了它曾给予她的慈母般的庇护,兄长般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