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贵妃道:“如此最好,眉儿那孩子清秀可人,天真烂漫,又十分爱笑,我一直也是极喜欢的。明日我就去和皇上说。”说到此处,神色却又微微有些黯然。
荀放眼尖,问:“怎么?还有什么烦心的事么?”
明贵妃叹了口气,雪嫩细指轻轻在桌沿摩挲着,道:“近来,每次去见皇上,相思门那个小贱人总是陪伴圣驾左右,看皇上对她的样子,倒和十几年前对幽篁门那个女人的态度有些像,我是担心,哪一天,我会不会也落得和梅皇后一样的结局。”
荀放还未说话,外面却有奴才求见,宣进来一看,正是荀放安插在太子宫的眼线,听完他一番禀报后,荀放对明贵妃道:“这事,你先稍安勿躁,容你我日后再仔细计议,为兄先为逍儿解决了后患再说。”说着便起身大步离去。
平楚,在雪都烈城以北一百五十里处,有一片绵延高耸的崇山峻岭,而在这片崇山峻岭中蜿蜒而过的,是平楚最大的河流怒江,这条江终年水流汹涌,奔腾不息,因此得名。
在怒江南岸,有一处赏景圣地,名叫喙崖,位处最高险的凤凰山青岚岭上,这处断崖,从远处看,突出了山体,一直伸至怒江上方,恰似鸟嘴一般。
凤凰山周围的百姓都说这喙崖乃是观看怒江宏伟壮观景色的最佳之地,不过,却很少有人胆敢亲临这险要之地,去领略一下那由险要处所衍生出来的绝佳风景。
今晚,是个没有月亮的黑夜。几颗寒星在秋日高远的夜空中忽明忽灭,风有些大,十月的平楚,这样的夜晚,一般人没事是很少会出门了。但也就在今夜,那险要的喙崖上却来了客人,而且还不只一个。
两个韶龄女子,没有月的黑夜,很难看清她们的容貌,但就凭那随风飞扬的轻纱长发以及因此而勾勒出来的婀娜身姿来看,这两人绝非一般的姿容。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两人,正是幽篁门再生谷谷主萧天临的第一侍女和第二侍女,燕洱和渺云。
两人并排站在喙崖的最前沿,看着脚下黑沉沉的怒江,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江水怒吼声,久久不动。
“燕洱姐姐,你知道吗?白天的时候,从这崖顶往下看,江上的雾气好像一层软绵绵的丝绒,让人好想往下跳,然后美美地睡一觉。”渺云看着黑不见底的崖下道。
燕洱转过脸看看她,半晌,道:“渺云,最近你情绪好像特别低落,上次那场大战,你受的伤也未痊愈,我这次特意来找你随我回谷修养。”
渺云摇摇头,突然问:“燕洱姐姐,上次你那一剑,明明可以刺中那相思门的门主了,为何最后,你却刺偏了方向?他甚至都没有抵抗。”
燕洱别过脸,道:“他毕竟是门主的哥哥,我,不能杀他。”
渺云忽而一笑,道:“仅是如此吗?”
燕洱沉默了一阵,最终道:“今天我不想讨论这个,你跟不跟我回去?”
“不回去,我要去找那个小丫头。”渺云伸了个懒腰,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燕洱轻轻叹了口气,道:“谷中也并非歌舞升平,你却为了她整日在上面逗留,有时候,我一个人真有些分身乏术,这次找到她,你问问她,若她愿意,你便带她到谷中来吧。”
渺云点头,道:“记住了。”
燕洱转身,边走边道:“谷主的涅影快练到第九重了,后面的一段时间,我要在谷中为他护法,你在上面自己保重。”
渺云怔了一怔,道:“放心。”
燕洱脚步迟疑片刻,似乎还欲说什么,却终没有说出口,身形一杳,恰如一朵随风轻扬的柳絮一般,轻飘飘地向山脚处遁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渺云眼前。
渺云回身,独自在那寸草不生的崖石上坐了下来,抱着膝沉思了一夜,于次日灿烂的晨光中,才带着一脸散漫笑意步履轻快地下了山。
镇南王府,辰弘匆匆穿过中心庭院奔向格政院,刚走至恩霖院前,却见刑玉蓉牵着辰莹出门。
“母亲。”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向刑玉蓉行了一礼。辰莹站在刑玉蓉身旁,目光淡淡。
“弘儿,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去啊?”刑玉蓉问。
辰弘抬眸,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熙儿有消息了,我正要去禀报父亲。”
刑玉蓉眸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却还是语气平静道:“太好了,你父亲此刻不在府中。既然已经有了消息,着人将她带回来就是了,现在,你不如陪我和莹儿去街市上逛逛。”
辰弘怔了一怔,转眸看看一旁静默不语的辰莹,道:“好。”
晚间,格政院书房。
“父亲,没想到熙儿故技重施,易容跟着白可去了阎煞的宫中,难怪这几个月我们遍寻不着。我们搜寻的重点都放在了盛泱以北,她却去了南方。”辰弘站在辰南天身旁道。
辰南天低眸沉思了半晌,问:“消息可靠吗?”
辰弘道:“他们手里都有熙儿的画像,熙儿在阎煞死牢中整整呆了两天,他们辨认得十分仔细,应该没错。”
“熙儿此时在何处?”辰南天问。
“晨间收到的消息是,在金煌以北八十里处的普辉,熙儿自前天出了金煌后,在那里已逗留了两天。”辰弘道。
辰南天静默一会,道:“让马营加派人手跟踪保护,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
辰弘一愣,问:“父亲?我们……不能将她带回来吗?”
“带回来?带回来做什么?锁着她吗?她若愿意继续和我们在一起,又怎么会不辞而别?当初,义弟让我们瞒她两年,而今四年过去了,又如何?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瞒她吧。”辰南天皱起眉头,抚了抚额头。
辰弘闻言,垂下眼睑,不语。
“弘儿,现在,于熙儿,我们能做的虽然有限,但我们必须倾尽全力,记住了。”辰南天道。
辰南天抬眸,在父亲沉静的目光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阎煞水虎,朝夕楼。
二楼临街的客房,阿媛坐在窗口,看着楼下熙攘的街市。风车在她右手边的窗棂上轻转。
门外传来叩门声,阿媛倏然回身,警惕看着门扉,双手捏紧袖中飞刀,问:“谁?”
“阿媛,是我。”
听见陆清远清亮的声音,阿媛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疾步过去开了门。
“陆大哥,先喝杯茶吧。”阿媛去圆桌边倒了一杯茶,放到窗边的几案上。
陆清远点点头,和阿媛一起来到窗边落了座,刚喝了一口茶,便听阿媛在对面急急问道:“陆大哥,有消息吗?”
陆清远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阿媛,微微摇了摇头,道:“毫无线索。”
阿媛面色一急,道:“熙儿若要进阎煞,水虎乃是必经之地,这里的人都未见过她,难道,她不曾来?”
“不一定,我曾听夜灵说过,熙儿会易容之术,她若是易容而来,我们拿她的画像去让人辨认,又怎么会有结果呢?”陆清远道。
阿媛闻言,出了会儿神,垂眸不语。
陆清远见她那样,不由出言安慰道:“阿媛,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我们都找不到她,那些对她不了解的人理应更找不到她才对。”
阿媛抬头看着他,道:“你说得对,她那样聪明,轻功又好,别人要抓她,没那么容易。”言讫,又转头去看窗外。
“阿媛,你为何总喜欢将风车插在窗棂上?”陆清远见她眸中抑郁,想找些别的话题让她不要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
阿媛收回目光看了看窗棂上那支风车,道:“不是我喜欢将它插在窗棂上,是熙儿喜欢。以前,不管她到哪里,总会带着这支风车,将它插在我们住的房间的窗棂上,如今,她不知在哪,我看着这风车在窗棂上,就感觉好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阿媛……”
“我没事,陆大哥。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我就这样找她一生又如何?如果一生的寻觅能让她相信我不曾骗过她,我心甘情愿。”眸光潋滟的女孩擦了擦眼角,扬起了笑靥。
“如果你要找一生,我陪你一起。”陆清远道。
阿媛一怔,微微垂下泛红的小脸,嘴角却弯起些许幸福的弧度,然十四岁的女孩终究是羞涩的,她转脸看着窗外,故作没事一样问道:“陆大哥,你出去这半天,就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么?”
“有趣的消息?嗯,好似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都是一些市井流言。哦,有些人在悄悄耳语,说什么阎煞的太子在自己的宫中中了毒,阎煞可能又要换皇储了,不知是真是假。还有……”
“你说什么?”陆清远正在回忆刚刚出去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意阿媛突然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阎煞太子在自己的宫中中了毒?”阿媛追问。
陆清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道:“外面是有这样的传言。”
阿媛倏然站起,皱着眉头徘徊一阵,眉头一展,双手握紧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熙儿会故技重施呢?要想顺利出盛泱到阎煞,还有什么能比跟着阎煞太子回国的队伍更安全无虞呢?一定是的,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阿媛,你说什么?你说,熙儿跟着阎煞太子去了阎煞的宫中?”陆清远问。
阿媛点点头,道:“我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有三点理由值得我们去金煌碰碰运气。一熙儿失踪的时间,正好是阎煞太子回国的前几天,她具备这个时机。二四年前,我和熙儿曾藏在阎煞二皇子回国的队伍中躲过一路的检查顺利到达阎煞,此番,熙儿完全有可能故技重施。三自去年秋天开始,熙儿就一直在研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