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云这次果真是遵循了燕洱的告诫,将熙儿移交给随后赶到的辰奂和阿媛之后,便消失了,故而在回国的路途中,只有阿媛辰奂还有几个随从伴着熙儿,当然,在看不见的暗处,还有大批随行的王府死卫。
几人昼行夜宿,因熙儿腿部有伤,马车也未敢跑快,足足走了一个月,才进了京州境。
这日夜晚,几人宿在一家客栈,吃完晚饭,熙儿坐在床上,偏着头看阿媛在那收拾碗筷,蓦然冒出来一句:“阿媛,大凶鬼这几天心情不好?”
阿媛微微顿了顿,她心知熙儿是问这一个月来辰奂为何一次也不来探视她,即使路上她在马车内唤他,他也不过急抽几下马鞭快速跑远,不愿回头面对她。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原因,来平楚时辰奂还是心心念念记挂熙儿安危的,就从见她的那一天起,不知渺云离开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话,辰奂便郁郁不乐起来,直至今日。
不过途中有几晚,浅眠的她经常在半夜看到有人影在她和熙儿的窗前徘徊,那身形,极似辰奂。
但那日看熙儿的样子,又似不喜辰奂对她太好似的……
“你左一句大凶鬼,右一句大凶鬼,谁愿意来见你这只大凶鬼啊,也就我还理理你,你就知足吧啊。”阿媛迅速收拾完,出了门。
熙儿发了一会呆,闷闷地躺下,提及见面,她想起了她在圣女山下的承诺,她可能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能再去见晟哥哥,几十年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她不去见他,他能过得更好更轻松的话,她又为何一定要去见他呢?鼻子不知为何酸了起来,她伸手揉了揉,却沾到了滑下的泪。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身旁不见阿媛,熙儿揉揉眼睛,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如何睡着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她躺了三十天,已经觉得全身都快要懒得散架了,正好阿媛不在,她悄悄滑下床,刚想站起来,门边却传来吱呀一声,害怕阿媛的唠叨,她急忙将腿缩入被中,拉高被子,装作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然而揉了半天眼睛,也不闻阿媛招呼她吃早饭的声音,她挪开小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面容白皙俊秀,衣着华贵整齐的少年站在门边,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喂,你你,你竟然敢门也不敲就擅入女孩子的闺房,亏你还是个熟读圣贤书的,你知不知羞!”熙儿小手颤抖地指着辰奂,夸张地大叫。
辰奂懒懒地往门框上一靠,英挺的剑眉眉梢一挑,黑眸睨着她,凉凉道:“某人既然声称将我全身都看光了,你我之间,再谈羞与不羞的问题,不是多余么?”
熙儿白嫩的小脸一下爆红,她探头看看过道里有没有人经过,确信四周无人后,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喂,我不过开玩笑而已,你也不用这么张扬吧,真不要脸!喂,快滚啦,我还没洗脸呢,难道你还要赖在这看我换衣服不成?”
辰奂不动,又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噢,脸皮可真厚,看我回去告诉义父。”熙儿撅着小嘴,一边将衣裙往被子里拖一边抱怨。
“告诉更好……”
耳边传来一声轻语,熙儿未听得真切,抬头正想问他,却见一物突然照面而来。
“喂,你无耻,偷袭我这个伤患!嘿嘿,不过你还欠火候呢。”熙儿毫不费力地抓住袭来的暗器,奸笑着摊开掌心一看,却是个雕琢的分外精致的湖蓝色玉坠,玉质细腻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玉坠她不陌生,是他那支玉笛上的。他那样宝贝他那支玉笛,却把这个坠子解下来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熙儿抬头问道。
辰奂半个身子已经出门,头也不回地轻哼:“给你便拿着,废话那么多!”熙儿气噎。
将至中午,阿媛终是回来了。小脸红扑扑,似是走了很多路。
“阿媛,你这薄情寡义的家伙,居然撇下我一个人溜出去玩,别以为拿根糖葫芦就把我糊弄过去了,说,去哪了!”熙儿老大不客气地一边啃着阿媛带回来的糖葫芦一边翘着小腿审问。
“你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喏。”阿媛扬手撇来一件东西,熙儿接过一看,是一个木雕的小人,扎着两个小辫子,笑眯着眼,手舞足蹈,雕刻得惟妙惟肖。小人头上还有一个丝扣,像是一个坠子。
“喂,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嗯?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哎哟……”熙儿话还没说完,阿媛已一个板栗敲了上来。
“喂,你欺负我不能动是不是?你可要考虑好后果哦。”熙儿揉着头,委屈地威胁道。
“每次都是这句话,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么?无事献殷勤?我才懒得哩。看你平时挺乖巧,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阿媛无奈地翻个白眼,道:“我去看看午饭好了没?”
“阿媛,你告诉奂哥哥了么?”熙儿突然问道。
阿媛愣了一下,突然跳了起来,道:“糟,我忘了,他是不是早上出发时找不到我发飙了啊。乖乖,不得了!“身子一旋,向楼下匆匆跑去。
熙儿低头,摊开两只手,看着手心的那两件礼物,不自觉地泪花又模糊了视线,她急忙用袖子擦去,心中默念:“爹爹,如今,有两个人代替你送熙儿生辰礼物呢,你可放心了?”
一路平安,不日便到了镇南王府,辰南天夫妇以及辰弘早在府门翘首以盼,熙儿到时,辰莹站在门内,目光淡淡。
丰盛的晚宴过后,辰南天夫妇顾及熙儿路上辛苦,并未留她多叙,早早地让她回宝雁楼休息。
甫一进屋,两人登时被面前大大小小的礼盒惊了一跳,阿媛数了数,共有四个,熙儿还在疑惑,阿媛已问明了楼中的侍女,原来这四个礼盒,乃是王爷夫妇及辰弘辰莹给熙儿的生辰礼物,只因生辰当日熙儿并不在府,故而将礼物直接送到了宝雁楼中。
考虑到熙儿腿伤刚愈,不宜多动,阿媛便代她去拆礼盒。
辰南天赠送的礼盒最小,盒中躺着一块金令牌,正面刻洲南二字,反面刻着一只虎,令牌不大,但拿在手中,却给人一种压力。“这,不会是王爷的镇守王令吧。”阿媛自语着回头去看熙儿,却见她饶有兴趣地盯着第二个礼盒,对她的话不做理会。
刑玉蓉的锦盒中放着一套南海珍珠制成的首饰,粒粒皆有拇指盖般大小,光滑圆润,华光四射,从簪子到耳坠,无一不有,看样子,倒也颇费了一番心思。
辰弘的盒中放着一件雪白的裘衣,阿媛看不出是何种动物的皮毛制成,但触手软滑,不类凡品。
辰莹的盒中是一套文房四宝,件件精致。
“嘿,财迷,最喜欢哪件啊?”阿媛回身,见熙儿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她。她心中一疑,正待过去推她,却见熙儿突然将嘴一闭,咽了口口水,贼笑道:“阿媛,这下我们发了耶。”
阿媛只当没听见,这家伙天天嚷着要拿屋中的古董金器去卖,但这几个月来,屋中何曾少过一样?
“辰弘小王爷这件礼物却送的最好,眼看就要入冬了,有了它,这个冬天大概你不用老抱着火炉了。”阿媛兀自抚摸着那件裘衣道。熙儿平时活蹦乱跳,精力无限,但却有个畏寒的毛病。其母受伤早产,虽然华闲云自小便开始调理她孱弱的身子,然而多年下来,这个畏寒的体质却终究没有能调整过来。一到冬天,熙儿不但没有一丝练武者该有的御寒能力,反而比一般人更怕冷。即便青湖四季温差不大,但每年冬天熙儿基本上都是赖在火炉边渡过的,阿媛也是那时才知,熙儿特别怕冷。
熙儿趴在床上,撑着小脸,问:“阿媛,你果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么?”
阿媛回眸一笑,道:“我还骗你不成?”
熙儿垂下眼睑,半晌,道:“阿媛,不如你的生辰也随我吧,明年,我们一起过生辰可好?你年年送我生辰礼物,我却不送你,你岂不很亏?”
阿媛想了一下,道:“好啊,也许,我们真是同月同日生也未可知。去你的亏不亏,财迷!“
次日一早,阿媛醒来时,床上不见熙儿,她登时又惊了一跳,刚从床上蹦起来,就见熙儿精神奕奕地推门进来了。
阿媛松了口气,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怎么的,你这家伙居然会起这么早?”
熙儿自诩潇洒地将手中玉箫转了几圈,道:“看看,怎样?”
阿媛定睛一看,原来熙儿将她送的那个木雕小人做了玉箫的坠子,如此名贵的玉箫,配上这木雕的坠子,十分的不伦不类。
阿媛噗嗤一笑,道:“亏你想的出来,快摘了吧,多不搭调。”
“才不会!我的东西,我爱怎么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谁敢妄言,一个字。”熙儿抿唇。
“什么字?”阿媛看着熙儿贼兮兮的目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小声问道。
“打!”熙儿笑着扑了过去。
“喂喂,你的腿刚好,不能乱动!哎呀,你来真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女孩子顿时在床上吵成一团。
洗漱完,阿媛才发现桌上的礼盒少了两只,辰南天夫妇送的礼物不见了。见熙儿又不在房中,她暗暗思量,这家伙不会真的拿去卖了吧?
下了楼,看见楼前突然多了一株雪松与一株腊梅,她心中一疑,昨夜回来时还没有这两样。招来楼中侍女一问,原是熙儿早上带着她们去格政院和恩霖园搬回来的。阿媛心中了然,不由对熙儿说服辰南天夫妇将那贵重无比的礼物换成这两株植物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日子一下子又平和正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