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卿一颔首:“对,我确定。他不想当皇帝,那么你呢,你想不想?”
“想。”苏予安淡然的说道,“二十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想,我想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在也没有人能欺辱我,践踏我。”
莫云卿像是丝毫不关心苏予安所说的“欺辱,践踏”具体是指什么,淡声道:“那好,我们说定,你坐上皇帝,其他的人任你处置,除了萧长恭,你不能动。”
莫云卿一边说着,一边轻抚自己的小腹,面上有了一点点柔和。
苏予安看着只觉得无比的刺眼,但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且不说我不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帮我,就算你帮到我了,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你不会的。”莫云卿认真的看着苏予安,轻声说道,“以我对你这几日来短暂的了解,我相信,你不会的。”
苏予安沉默半晌,放下了手中的书,良久都未置一言。
直到王伯进来禀报道:“王爷,云姑娘,马车备好了,该入宫了。”
莫云卿微一颔首,看向苏予安。苏予安理了理衣冠,轻声道:“那便走吧,王伯,你去外面等我。”
王伯弓着腰出去了,莫云卿看向苏予安:“怎么样?”
苏予安走上前,主动拉住了莫云卿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就这样说定了,你要是成功助我登上皇位,我保萧长恭一世无忧。”
莫云卿看向他拉着自己的手:“瑾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苏予安微微一笑:“整个瑾王府的人都以为你是我带回来的姬妾,所以父皇才会宣召你,如果做戏不做的像一些的话,父皇怎么会相信?”
莫云卿一挑眉,默认了他说的话。
两人上了马车,苏予安低声道:“今日摄政王也在宫里,说不定还会碰到他,你确定他不会认出你来?”
“就算是认出来,他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什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莫云卿不以为意的说道。
苏予安笑着摇了摇头:“我到今日才发现你真的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莫云卿有些不满:“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冷心冷情了?”
“萧长恭爱你至深,你逃出帝京生死未卜,萧长恭肯定十分焦心。眼下明明有机会和他见面,你却偏偏不这样做,宁可让他忍受相思之苦,你自己说,你不冷心冷情么?”苏予安说着,语气越发低沉,带上了点难言的气息。
莫云卿沉默着,并非她冷心冷情,而是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容不得她与萧长恭相见,她也很想现在就回到萧长恭身边,但是她不能。
不多时马走的慢了下来,莫云卿撩开帘子一看,原来已经入了宣武门。
又来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莫云卿心中百转千回,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看着高大巍峨的宫殿,莫云卿从心底里多了一种无奈的感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马车停在了长街的尽头,两人下了马车,苏予安见莫云卿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莫云卿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觉得奇怪,有朝一日我居然会用另一个身份来到这里。”
从前都是以“摄政王妃”“清河公主”的身份来到这深深的宫阙里,而今换一种身份莫云卿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到时候父皇问起来,你就说你是孤儿,说我是在玉清山附近救得你,小字一个云字,以前都叫你云儿,并没有姓。这样的话父皇无从查起,也就拿你没有办法。”苏予安侧首看着她,目光里温柔缱绻。
莫云卿浑然不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来往的宫女看见瑾王爷领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纷纷行礼参见。莫云卿便做出一副害怕腼腆的样子躲在苏予安身后。
看着两人走过去,有一个宫女对着同伴低声道:“听说了吗?这是瑾王爷回来的路上救得一个异族女子,现在是瑾王爷的姬妾呢。”
另一个宫女诧异道:“真的?我还以为是别人乱传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这不是陛下传唤这女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来历么!”
“陛下专门传唤?这可是闻所未闻啊,这女子来头不小吧?”
宫女嗤笑一声:“我也说呢,这瑾王爷纳个小妾陛下都专门传唤,我看啊,这女子的来历不简单。”
苏予安走在前面听得分明,莫云卿自然也是听到了一耳朵,但两个人都只是默契的笑了笑,均没有说话。
一路到了勤政殿,二人在内监的带领下进了偏殿,皇帝正在里面悠哉的赏画,听到苏予安行礼都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平身。
莫云卿也只能陪着苏予安跪在地下,等着皇帝发话。
“安儿,你来看看这幅画,说是韩迪大家的真迹。”良久,皇帝方才幽幽的开口说道。
苏予安顺势拉着莫云卿站起身来,上前拿过画看了一阵,是韩迪大家的一副美人图,上面的美人栩栩如生,很是逼真。那一双眼睛似乎都要活过来似的,脉脉含情的看着众生。
“这画下笔有力,纹路清晰,上面的美人栩栩如生,又是用松油墨烘过的,本来该是韩迪大家的画无疑了。”苏予安看了又看,啧啧称赞了一番。
继而话锋一转,道:“但是,韩迪大家的画若是保存至今,那松油味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幅的松油味浓重刺鼻,存放不超过五十年。”苏予安放下了画,淡声说道。
“那,安儿可知韩迪大家当年画的这幅美人图,为何有人竞相仿制呢?”皇帝沉声问道。
韩迪作为前朝最有名的画家,画作流传至今有上百幅,甚至有许多是民间都运用广泛,用来挂在家中图个喜庆好看的。
这样一个民俗画家的画作能被宫廷里的贵人喜爱,还是因为韩迪的身份。
韩迪是前朝宣统皇帝的嫡长子,母家背景深厚,深受宣统皇帝喜爱,就连皇后也是很受皇帝敬重,很是温柔端庄的一个女子。
但是韩迪最后却没有做成皇帝,其根本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韩迪爱上了一个民间女子,与那女子海誓山盟,许下终身,违抗了宣统皇帝的意思,不愿意取京中贵族的女儿。
这本来是个很小的事,当时的静宜皇后和皇帝商量着退了一步,许诺韩迪可以迎娶那女子做仅此于王妃的正妃,但是韩迪仍旧是执意要娶那女子做唯一的正妃。
宣统皇帝大怒,将韩迪软禁起来,不允许他再见那女子,那女子也在韩迪被软禁期间被人秘密杀害。
韩迪知道后悲痛不已,在狱中画下了这幅绝笔之作,而后便自戕于狱中。
按当时的律例,皇族中人自戕是大罪,十恶不赦。静宜皇后后悔不已,整日以泪洗面,质问宣统皇帝为何不让韩迪迎娶挚爱之人,活生生逼死了韩迪。
“韩迪,固执己见,为了一女子自戕,实属不对。”
苏予安沉默许久,有些讷讷的说道。
皇帝微微一笑:“韩迪为了一女子放弃储位之争,魂归西天。他的母后也因为在他去世后整日以泪洗面惹恼了宣统帝,为宣统帝所不喜,最后在当时的一个贵妃所害下分崩离析,彻底退出了政治中心。”
苏予安垂首听着,一只手渐渐握成了拳。
莫云卿冷眼瞧着,觉得这文帝还真是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一幅画就扎扎实实的警告了苏予安。
“儿臣明白,谢父皇教导。”苏予安即使心中有再多不满,最终也只是躬下身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呢?”皇帝背着手问道,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莫云卿的存在一般。
莫云卿暗自翻了个白眼,上前顿首行礼道:“民女云儿,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莫云卿说这话时,故意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着,皇帝看着她微微一挑眉:“平身,上前几步。”
莫云卿乖乖的上前几步,垂着眼抬起头任皇帝打量。
“怎么蒙着面?”皇帝细细端详了许久,突然疑惑地问道。
莫云卿俯下身,声音里带着点明显的惧意:“回陛下,民女样貌不雅,恐污了陛下的眼睛,这才戴着面巾。”
“听安儿说你是异族人?是哪里来的?”皇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
“回陛下,民女是彝族人,生活习惯与汉人相似,没有什么分别。”莫云卿一副根本不敢看皇帝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可怜无依的民间女子。
皇帝颇有兴致的道:“彝族人?朕倒是很少见彝族人,只是耳闻,你们彝族人都有什么风俗习惯?”
“回陛下,民女出资‘靡莫’部族,每年六月廿四日是彝族火把节,家家户户宰羊杀鸡,煮新荞麦饭,以羊肉搅拌,向四周泼洒,表示祭祀,祈求来年庄稼好,无灾无病。这是彝族最大的日子,人人都要着新衣,很是热闹。”莫云卿娓娓道来,苏予安听得也是着实佩服。
皇帝心中的疑虑未消,可莫云卿的表现真的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彝族人,没有一丝的破绽。